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们做好了要在宫殿里九死一生的准备,就是为了寻到那道玉符,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才开始,便已经寻到了那玉符的踪迹。
似乎是轻而易举。
如果和南楚国君一道的是梁照以及知禅,只怕这会儿应该想得更多,但现在是顾泯,他不知道那个故事,没办法想太多。
他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在看着他。
片刻之后,顾泯重复道:“你好。”
他没有看出那个女人有什么问题,甚至在她身上,连半点修行者的气息都没有感受到,但是身在这个地方,即便对方再怎么完美,再如何没有问题,都是有问题的。
女人忽然低下头,重新开始哭泣,一边哭泣一边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顾泯没出声,在这么古怪的地方,遇到了这么古怪的女人,所有回答似乎都不太妥当。
“你丈夫怎么死的”
想要不回答对方的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也提出一个问题。
很显然,在这么个环境下,那女人最为关心的便是那个躺在灵堂里的男人,所以当顾泯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女人哭得便更大声了,她泪如雨下,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我夫君是得病死的,他待我很好,是个教书先生,城里的人都很尊敬他,但谁又知道呢,这样的人,竟然就这么得病死了,老天爷一点都不讲道理”
“他明明那么有学问,谁都觉得他是好人,他甚至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自责半天,要不是我逼着他,他甚至连鸡鸭都不吃,这样的家伙,怎么能死”
“城里这么多罪孽的人,他们怎么不死,为什么死的要是我的丈夫”
顾泯耐心听完这些,温声说道:“世上的事情本来都不是公平的,就算真有老天爷,说不定也很忙,偶尔出些纰漏也很正常,说不定他这个时候也很伤心。”
安慰女子,顾泯没做过,但听着这些话,他略有所感,尤其是这件事还牵扯到所谓的命运。
说起命运。
他觉得自己的命运不太好。
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心去了,但她始终没有开口。
顾泯问道:“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
这又是一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彻底让女人忘记了自己之前的问题。
女人点点头,被哭泣声弄的开不了口。
她不停哽咽,顾泯甚至有些担心她就此哭死过去。
进入灵堂,柳邑问道:“咱们不拿玉符,来这里看什么”
她声音很低,很怕惊动那个女人。
顾泯说道:“我打赌,你这会儿要是想抢她的玉符,大概咱们马上就会遇见麻烦。”
这句话没有什么依据,而是直觉。
其实伴随着直觉的,还有在胸前的隐隐发痛。
自从年幼时起,顾泯胸前便每当遇见那种触及生死的凶险,就会发痛,那种痛似乎来自心间,没有规律可循,只有在真正危急生命的时候,才会如此。
凭着这么个事情,顾泯至少已经避过了几次杀身之祸。
这一次探索大能洞府,之前遇见青蛙的时候,他没感觉,进入这座城之后,他反倒是在胸前出现了痛感。
虽不明显,但这在警醒着他。
顾泯来到灵位前,只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叫做宝昌,然后便把头转过去,看向了那停在灵堂当中的棺材。
顾泯缓步走了过去,柳邑和李乡站在原地,不知道顾泯要做些什么。
走到棺材前,顾泯伸手拖住一角,轻轻抬了抬,然后便缩回了手,回到了两人身前。
“怎么样”
柳邑问道;“我觉得搞半天,最后都是要打,还不如这会儿痛快一些。”
顾泯摇头,但是没有解释什么。
走出灵堂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没有开口说话,好像是太过悲伤,所以都没做什么。
这座庭院不小,顾泯在一处长廊下坐下,然后便开始发呆。
柳邑一直都觉得莫名其妙,她完全不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同行者为什么这么古怪,她想开口问,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起来。
李乡一直沉默,是因为他觉得这会儿不该说话。
坐在长廊下,柳邑觉得有些无聊,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长廊尽头,那边竟然走过来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作文士打扮,看着像是个儒生,年纪不大,大概也就年到中年,和那女人年纪相仿。
顾泯没有抬头,柳邑已经失声喊道;“宝昌”
是的,不知道怎么的,她就认为自己眼前的男人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
那个男人先是一怔,随即答道:“是我。”
柳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死了的人,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顾泯抬起头来,他看向这个男人,说道:“果然是这样。”
之前他抬了抬棺材,发现那棺材太轻,根本不像是有人在里面。
棺材里没有那个所谓的死人,那便说明有很多种情况,但最大的可能还是,那个人还没死。
宝昌带着歉意说道:“我夫人前几年因为孩子早夭,得了癔症,一直都这么疯疯癫癫的。”
顾泯嗯了一声,丧子之痛,对一个人的伤害实在是很大。
“几位客人从什么地方来”
宝昌看着他们,又问了一个问题。
顾泯看着他,这一次他很认真的回答,“我们从城外来。”
宝昌听着这话,忽然生出了极大的怒意,“几位想要蒙骗我吗”
柳邑不明所以,但还是坚持说道:“我们的确是城外来的。”
“胡说”
“照天早已经被围困,你们怎么能穿过那些大军来到城里难道你们就是那些不要脸的叛军的人,是细作”
宝昌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用手指着顾泯三人,看着愤怒到了极点。
柳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常年在海岛上生活,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至于李乡想到了些什么,却也一团迷糊。
只有顾泯,他抬起头,问道:“这里是照天”
宝昌冷笑道:“你们从城外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邑拉了拉顾泯的衣角,小声问道:“照天是什么地方”
在大祁和大应两座王朝雄踞南北之前,这世间经过了很多年的征战,无数国家在这里建立和消亡,而在这些小国之前,最后一座一统世间的王朝,叫做大宁。
甚至如今的世间有南陵和北陵的说法,都是因为那位建立大宁的帝王身死之后,所建造的帝陵。
那座帝陵将南北分开,便有了南陵和北陵的说法。
只是虽说大宁王朝分崩离析,那座帝陵却还是没人能够进入其中,据说那位宁启帝是这个世间前后千年的第一强者,修为通天,有秘法将自己的帝陵封存,导致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其中。
而照天城,便是大宁王朝的帝都。
而在大宁王朝分崩离析之后,这座帝都便早已经荒废。
怪不得之前走进这座城的时候,感觉这里面的布局有些咸商城的影子,这会儿才知道,哪里是这座城有咸商城的影子,反倒是咸商城才有这座城的影子。
论起来繁华程度,全盛之时的照天城,强于任何一座城。
顾泯从宝昌的话里可以推断,他生活的时代,应当是大宁王朝最后的光景了,当时大宁衰败,乱军四起,数年后,他们攻入照天城,彻底结束了大宁王朝的时代。
史书记载,照天城其实也不是外人攻破的,而是城中粮食断绝,方才被攻破。
那段历史史书只有了寥寥几句话描绘,但知道的人却是知道,这绝对没有这么轻描淡写。
就比如说照天城早在数月前便断粮,为什么会是在数月后才有城破一说。
想到这里,顾泯忍不住又去想,如果这座城是真的,那么那位大能又是什么身份
难不成那人也该是某位大宁皇族
顾泯对于大宁的皇族,也算有过接触,别的不说,光是他学的剑经,便是晚云真人留下的。
晚云真人就是大宁的皇室子弟。
“此刻是什么时候,中平七年末,快到腊月了”
顾泯读过史书,知道那场最后的叛乱,开始的时候便是中平七年的下半年。
宝昌皱眉,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说这些作甚,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开口回答道:“马上就腊月了。”
顾泯点点头,这样时间便对得上了,这个时候,叛军才围城不足一月,城中尚有余粮。
“你觉得你们能够胜利吗”顾泯小声问道。
这个时候的大宁十三州府全部丢失,仅剩下这座王朝最后的帝都,如何能够抵御那数十万的叛军,以及说不清楚的修行者。
“如何不能只要我们坚守下去,北边的御北军很快便会南下驰援的”
顾泯不说话,在史书上,那支御北军有二十万人,军中大多都是修行者,但在中平元年便因为抵御作乱的乱匪而远赴北境,此后直到大宁消失,都没有再出现。
那二十万大军,从未驰援。
他们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就这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