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丫鬟的回答可以说是相当暖心了。
少年苦笑道：“谢谢了红麝，你还是那么会安慰我。”
并不是安慰哦……这种想法就算说出来少爷也会一笑而过吧。所以红麝选择换个话题。
“少爷你……为什么对凡世那么感兴趣呢？”
红麝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少爷会给什么样的答案，大概心里有数。但果然还是想问问。
少爷是修道之人。
修道的最终目标，自然是证道长生。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成就大道，但终究是要奋力前行的。
上山之人，是为仙。
既然目标是成仙登天，那么自然就要将大部分精力都耗费于此。山上山下，两种格局，既已上山，何来的时间去关注山下俗事呢？证道仙人动辄几百岁，人间王朝都要更迭几轮，所以若无必要，大部分修道者都不怎么关注人世——即便他们最初生在某个寻常人家里，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走上了登山之路。
刘家做生意，山上山下的生意，都做。
但某种角度上，对山下的关注，也就仅仅止于和钱有关的事宜了。
刘家历任家主，就没有哪个跟少爷这般，对山下表现出如此兴趣的。
“是呢，为什么啊？大概是因为从出生起，周围就只有练气士和修道之人，所以会对未知的‘世界’感兴趣？”
红麝微微蹙眉，她绝对不是觉得少爷的话有什么问题，而是……单纯地不太能理解而已。
说是“未知”也的确如此……但那绝不足以勾起她红麝的兴趣。
“而且啊，修道也好，学习做生意也好，我觉得现阶段还不需要我过于着急。既然如此，我就想尽量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山下转转，逛逛。”
少年收起地图，冲泡了一杯茶，嗯，竟然没有一点茶的味道，不愧是山下平民的饮品。
“父亲身体那么硬朗，怎么想都轮不到我去执掌家族，更何况我还有一个聪慧可爱的妹妹，她比我更适合管理家业。至于修道……呐红麝，你觉得我父亲是为何能够跻身上五境的？”
“……当然是靠着天赋才能和刻苦修炼……”
“红麝，这里没有外人。”
“……少爷~”
大丫鬟眼神带着点嗔怪。
“啊……是是，抱歉，不该这么欺负你的，毕竟就算明白，以你的立场而言直接说出来也不太好呢。”
靠着略带埋怨的撒娇逃过一劫的红麝，听到了少爷的答案：“父亲破境能够成功，修行一帆风顺，自然是仗着……家里有钱啊。”
提到流霞洲刘修宴这位财神，浩然天下的修道者们都有一个共识：刘修宴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你足够有钱，那么十二境前都不会有问题。
“先生曾经笑话我说，我的资质也挺一般的。所以我大概会和父亲一样吧。一般也不要紧，有钱就行了。来家里拜访的人总喜欢夸赞我年少境界高，未来必定占据那流霞洲山巅十人的位子之一。当然这都不过是奉承罢了。毕竟都是来找我父亲要钱或要生意的……尤其是苏老儿，每次喝了我带给他的酒，就醉醺醺地夸赞我气象不凡未来可期前途不可限量定是那盖世豪侠……”
说着说着，少年叹了口气。
“少爷是觉得，反正在修道一途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天才，所以没有努力的必要，还不如就此放弃，等着用钱生生堆出一个境界来，是吗？”
或许是因为相互之间太过熟悉，所以少年隐隐意识到，自家大丫鬟的嗓音，比之平常少了一分软糯可人儿，多了一丝慨叹和笑意。
“嘛，虽说的确那么想过，但那样子未免太过堕落了吧，”少年苦笑道：“就算是我父亲，也没有完全依托外物，好歹也要自己加把劲儿才行。修道终究还是自己的事，就像是你给一个人找一位书院山长专门负责教导他，但若是那人不肯去学，全然将老师的话当做耳旁风，那到了最后自然还是什么都学不到了。”
浩然天下有儒家书院七十二座。
每一座书院山长，都可谓是一洲儒家学问的执牛耳者。
红麝知道为何少爷会举这种例子，因为少爷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时，就有一位书院山长担任了他的家教，一教就是十年。
而且还是全然不顾自己应当负责的书院，十年间住在流霞洲刘氏的府邸里，只教育少年和他妹妹二人。
也就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公开授课，届时不论刘氏子弟，就连大人们也可以旁听。
少爷与那位先生感情极深，红麝都能猜到少爷下一句话了。
果不其然。
少年叹了口气，略显落寞地说道：
“想老师了。”
一座书院的山长竟然会成为私教，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大部分人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刘家给文庙足够多的学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单纯只是因为那位山长和少年的母亲关系极好罢了。或者用山下的话来讲，就是“闺中蜜友”。
没错，少年的家教，是一位女夫子。而且还是那种极为喜欢逗弄学生的老师。
大约半年前，她离开了流霞洲，据说要去往道家执掌的青冥天下，去听一场三教之辩。转瞬之间，半年已逝，仍然没有归来。
半年的光阴对普通人都不算过于长久，更别提修道之人了，简直就是白驹过隙，眨眼间而已。
但少年就是觉得半年很长了。对此，母亲笑着说那是因为你还很年轻。
这种时候，少年都会立刻跟上一句母亲也同样年轻，惹得后者笑逐颜开。
这倒没法看成恭维。因为少年的父母真的很年轻。
修道之人，因为身体要引入天地之气，人身小天地被彻底开发，所以和山下普通人不同，不是那么容易怀孕的。结为道侣后百年间都没法通过正常方式拥有孩子，少年也经常能听说。
兴许是如此，母亲总是会说少年是她人生中收到的最宝贵的礼物。
这次老师远游到其他天下，也有给母亲寄一些青冥天下的特产，当然，是连钱都买不到的那种。其中亦有给少年的信。大致是说等她回去后定要好好考教一番，让他不要疏于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