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已过,恒国的首城洛都还没来得及撤下喜庆的红灯笼。
除了保家卫国的军士他们全年无休之外,市民们也开始从团圆的喜悦中走出,准备着新一年的生计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为世界带来第一道温暖,哪怕是寒风也不能阻挡人们的热情。
其中烟火气最浓的,当属西城区,那里是市民街坊的集聚之处。
忙碌的小贩总是最先上街,准备起一天的生意;其次就是赶着乞讨以求活过一天是一天的老乞丐们;赶早买菜的妇人们也出来了,争先恐后的抢着菜市促销的鸡蛋。
但冬季没有离开,萧瑟的寒风吹的锦缎纷飞,地上落着的枯叶和没有了叶子而变得孤独的树木,尚未解冻的河面,人们身上裹着的厚棉袄,还有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大黄狗……这些仿佛都在诉说着冬季的凛冽与冷漠。
随着烈阳高升,人们开始纷纷上街,商贩的叫卖声连绵不断、人声嘈杂。
一些闲散之人也开始在各大茶室酒馆聚集,而在这里,有个远近闻名的说书人,陌上茶室的李百问。
前段时间刚刚编好一段新故事,这几天就兴致勃勃的讲给大家听。
……
书中所言:
大概五十年前,江湖中有个极盛的势力,听雪楼。
听雪楼楼主沈万山老来得子,他的妻子为他诞下一女,起名为沈吟秋。
沈吟秋天生就有一对特殊的黄金色瞳孔,并从小就展露了极为过人的习武天赋。
十八岁,就成为了一名宗师级高手。
但那双特殊的眼睛掩盖了她的诸多优点,人们将她努力习武得来的武功,归咎到了那双眼睛带来的天赋上。
这也因此引来了江湖中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江湖中开始流传一个说法。
说沈吟秋的那双黄金瞳是天神下凡的象征。
并将其称之为“天神之力”
如此离离原上谱的流言本以为没人会信,不曾想却真有一部分脑残相信了这个说法,甚至对此毫不怀疑。
认为只要夺得了她的眼睛,便可白日飞升,登天成仙。
某日,沈吟秋在秘密地点习武修炼。
一伙贼人趁她不备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她十八岁的小姑娘。
沈吟秋虽说是个宗师级的高手,但面对多人围攻,沈吟秋终是双拳难四手着了道,而且她自己赤手空拳,对方却全副武装。
在装备和状态都双双落于下风的情况下,愣是缠斗几十个回合。
最后以受了重伤为代价逃出包围,却还是被逼到了一处万丈悬崖,退无可退。
那伙贼人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要捥了她的眼睛,夺取那所谓的“天神之力”。
沈吟秋当然不愿,她有她的骄傲,若是以捥眼为代价苟活于世,不如让她亲自做个了断自己。
于是,她一跃跳下了那万丈深渊。
……
“沈吟秋就这么死了,可为她悲伤的却只有寥寥几人……”
李百问绘声绘色的讲着他的书,而今天刚好讲到这故事的主角坠崖而亡的那一段,也是整个故事的尾声。
李百问讲的相当吸引人,而且非常有真实感,就好像书中的故事他都有亲身经历过一般。
加上李百问本身的名气,一时间引来诸多过客驻足倾听。
至于那几十年前江湖中所发生的事究竟是否正如他书中所言一致,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的名字,却是和当今宰相府沈家的三小姐同名。
要说这李百问不知道宰相府三小姐的名字是什么,可太假了。
毕竟那个丢尽了沈家脸面的废物之人的名字,可是满城皆知的。
至于这李百问为何要给故事的女主起这样一个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但这些都并不影响人们听他说的书,反而讲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又一个可以贬低沈三小姐的理由。
街上缓缓行来了一辆极致奢华的四轮马车。
檀木做骨、黄金做边、丝绸做帘,就连那拉车的马,其皮毛也是光鲜亮丽,一看就豢养的极为精致。
可见这马车主人的身份也是相当高的。
马车一出现,就引来了诸多路人的目光,毕竟如此一辆可称是财富堆积而成的马车,想不注意都难。
“停。”车内传来一声悠远温婉的美妙声音。
驾车的小哥便立即将马车停了下来,恰好就停在了这陌上茶室门前。
那李百问的说书声,也是尽入这车中人的耳中。
不多时,也是有人认出了这马车主人的身份。
正是国公府的千金,当朝皇帝亲封的清怡郡主苏玥铃。
只见那锦罗绸缎的帘子被缓缓撩开,露出一只肤如凝脂的纤纤玉手,和一只在阴影里也格外明亮显眼的漂亮眸子。
车窗的锦帘仿佛将车内和车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面热闹非凡,一面清冷寡淡。
奈何这帘子她只是撩开了一条缝,根本看不清这位清怡郡主的真正模样。
不过单看那只眼睛,也想象得出整张脸必然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
“郡主,那李百问在说着个奇怪的故事,书中的主角和相府三小姐名字一模一样。”驾车的侍卫小哥如此说道。
“嗯~”清怡郡主只是悠悠的应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只道:“不用管,走吧,”
“是。”小哥没说什么,再次驾车离开。
这样的故事,尽管现在有很多人听,尽管它主人公的名字是个大名人,但也终究只会沦为市井间的笑谈,不会激起任何波澜。
马车行过繁华的市井,在街巷之间不知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东城区。
东城区与西城区不同,东城区住户不是有钱的富豪就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
宫里诸多部门的总部也都建在东城区,只因为这里足够冷清,不会被市井之气影响。
清怡郡主的马车继续行进,最终在一个府衙门前停了下来。
而这府衙的大门牌匾上,赫然写着“大理寺”三个字。
“郡主,到了。”驾车的侍卫小哥出声提醒道,随后紧忙下车搬出了垫脚的小台阶。
“嗯。”清怡郡主在车里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再次开口:“对了,之前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侍卫小哥立即回应:“回郡主,已经有线索了,再过不久应该就能找到您要找的人。”
“很好。”清怡郡主没有给出其他命令,只是简单的回应,随后就撩开车帘走了出来。
她身姿高挑、昂首挺胸、神情淡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下车后也只是叫他自行离去,便独自走进了大理寺。
……
宰相府——沈府。
沈府内有个建在角落的小院落,尽管十分破旧且杂草丛生,但它的名字却起的十分典雅,叫做明镜院。
院内,一个少女正坐在井边,费力的清洗着一件衣裳。
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身材消瘦、面容饥黄,双目无神,仿佛看遍了人间百态,早已对万事万物都麻木了。
她的衣着不似下人般简单朴素,却也不似那些贵族女子般高端大气。
反而更像是一件昂贵的衣裙,被穿了很久都没有换过般陈旧。
乍看上去,俨然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妹子。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这沈家的三小姐沈吟秋。
明明是在寒冷的冬季,她身上那间衣服却是极为单薄的。
撩起的衣袖衬托着那对柔弱臂膀,上面还有大一块小一块的淤青,有长有短深深浅浅的数到划伤也才刚刚结痂。
浸在水里的双手冻的发红,身边也不曾有任何保暖的东西。
院内的那棵老树直到现在也还有稀稀拉拉的几片叶子挂着上面,并不时的落下一片,恰好掉在她洗衣的盆里。
于是又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把那片枯叶摘出来,然后继续洗。
当然她并不想这样,但她只有这么两件衣服,若不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丁丫鬟趁她不在,用脏水泼湿了这件衣服,她也不用在这里顶着刺骨的寒风,挨着刻骨的冰水洗衣服了。
委屈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就落下了,然后落进水中消失无踪。
这时,有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走进了院内,走在前面的那个丫鬟名叫紫檀,是二小姐沈吟霜的丫鬟。
而她后面的那个丫鬟名叫青衣,她一直低着头,略带胆怯,看起来还是个新人。
紫檀在看到沈吟秋的时候,嫌弃的白了一眼。
尽管不愿意和沈吟秋说话,但紫檀还是一脸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三小姐,别洗了,宫里来人,点名要找你。”
紫檀的语气毫无尊敬可言,甚至在和沈吟秋说话的时候,还依然昂首挺胸。
若是旁人看来,还以为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尽管她口中喊着的依然是“三小姐”的称呼,但这个称谓,却满满的都是讽刺的意味。
而沈吟秋并没有对她这样的态度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毫无波澜。
毕竟多少年了,习惯了。
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好。”
就是这回应,声音也是极小的,好像根本不敢大声说话。
然后默默的收拾起洗了一半的衣物。
看她这幅慢悠悠的样子,紫檀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飞起一脚就踹翻了沈吟秋面前的水盆。
沈吟秋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复了下去,毕竟这样的待遇她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盆里的水洒了一地,刚刚洗干净的衣物掉到地上,又脏了。
现在的它,被各种污秽染成了难看的深褐色,而且揉成一团,像极了一条带着褶皱的大虫子。
这下,那件衣服怕是彻底不能要了,但是没关系,还能穿就行。
就是这样了,沈吟秋也没说什么。
倒是紫檀却急了,恶狠狠的催促:“赶紧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沈吟秋只是默默起身,拾会木盆,捡起衣服,然后放在一边。
从始至终,她的头都是低着的,双眸是垂下的,背也是弯着的。
甚至不曾与紫檀有过任何的眼神对视,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这就是她,自卑、怯懦还无能,是沈家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