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邺城中,城西李府。
柳叶儿抱着一包衣服,从一个小院前穿过。路过一个房间时,她稍稍停下脚步,扭头从打开着的窗户往里边看去。
房间内,那个被救回来的少女躺在床上,依然沉睡不醒。
柳叶儿不由咋了咋舌头。
那少女都已经睡了两天了!
前天回城后,她们把少女送到了宝芝堂,李大夫号了号脉,说这少女并没有病,身体一切正常。至于为什么沉睡不醒,经验丰富的李大夫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开了一些醒神补脑的药,说等她自行醒来即可。
少奶奶只好把少女带回家来,安排在一间平时为客人准备的房间里。除了喂药,三餐再让人喂她一些粥食。
食物入嘴,她倒是可以吞咽,暂时不用担心她会饿坏身子。
只是不知她还要睡多久,总不至于睡上一辈子吧。
如果真这么睡上一辈子,就太可惜她那如花般美艳的容颜了。
柳叶儿有些羡慕地看了看少女的面容。
同样是女人,人家怎么长的,怎么就那么好看。
这么好看的姑娘,不知为什么却得上了这么个奇怪的毛病,长睡不起,天天躺在床上,真算得上是暴殄天物。
少奶奶今天还在说,再过几天她还不醒的话,就找个大仙儿过来看看,看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鬼邪。还不行的话,就得去二百里外的青河城,请那里那名在老家养老的前朝老御医看看,能不能救醒她。
毕竟人不能只靠稀粥过活。
少女随身带着一把刀,看来应该是个习武之人,身体或许要比一般人强健一些。
但天天躺床上,只喝稀粥,再强健的身体也扛不住。
少爷就是这样,最终没能挺过去,离开了少奶奶……
想起少爷那张和气的笑脸,柳叶儿的眼睛有些湿润,悲伤地叹了口气。
少奶奶是个心善的人,总说既然遇到了,能救就要尽力救,还让家里仆人在外边留意哪家走失了人口,以期找到少女的家人。
不过习武之人,到处行走江湖,这少女极有可能并不是灵邺本地的,找到她家人的希望估计也是比较渺茫。
希望那姑娘早点醒来,恢复正常吧。
柳叶儿心中默默想着,抱紧怀中的衣服,快步向前走去。
……………………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眼前是快速接近的地面。
他扭过头去,看到远处向他拼命跑来的妇女,那双惊恐慌乱的眼睛,和徒劳伸着想要接住他的双手。
床上昏睡着的少女尖叫了一声:“妈!”随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眼前五尺处,是粉红色的纱帐。少女躺在床上,双手抓紧被子,瞪着两只晶莹清澈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纱帐,两行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润入枕头中。
她发了一会儿呆,脸上渐渐迷茫起来。
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十分揪心的梦,心中撕心裂肺的疼着。但是睁眼醒来,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梦的内容是什么。
少女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蹙起弯眉,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梦境。
隐约中,她模糊记起,梦中好像有种飞速坠落的感觉,还有一双惊恐又饱含担忧的眼睛。
记忆仿佛握在手中的沙子,越是想要用力握紧,它却越是飞快地从指缝中溜走,最终消失的无踪无迹。
她无奈地放弃了对梦境的追忆,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支撑着床板,坐起身子来。木制床板在身下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
抬头打量四周,床边是一个雅致的梳妆台,上面放着一面大铜镜。床脚摆着一扇屏风,上边活灵活现的画着几只在枝头嬉戏的小鸟。窗边放着一张几案,一束怒放着的鲜花插在案上的高颈花瓶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房屋中间的圆桌上摆放着一套青瓷茶具,屋内高高低低立着几个桦木橱柜,墙上挂着几副山水字联。整个屋子看起来古香古色,颇为雅致。
少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是哪儿?
我怎么在这里?
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醒来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脑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出去走走吧,也许能回忆起来什么。
她掀开被子,翻身准备下床。
床下摆着一双白色的绣鞋,小巧而又精致。少女愣了一下,左右寻找,却只看到这一双鞋。她看着鞋子,自语道:“这鞋怎么这么小,我怎么穿得上……”
话一出口,她就惊呆了,用手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
她听到自己口中发出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捂着嘴巴,瞪圆了眼睛,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她放下手,试着“嗯”“啊”了几声。
声音婉转,清脆,悦耳动听。但是很陌生。
这不是她本来的声音。
少女满脸惊疑,心中想着: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这么细,我的嗓子是怎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下来,静心感受自己的身体有无异常。然而除了腹中饥肠辘辘,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全身不疼不痒,嗓子也好好的,没有什么受过创伤的迹象。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伸在被子外的脚丫,小巧纤细,白净细嫩,脚踝圆润,脚趾洁白晶莹,足背弓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称得上是一双纤纤玉足。
这双脚很美。
但是,也很陌生。
虽然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是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脚,陪伴了自己那么久,突然变了样子,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少女伸出自己的双手,低头看去。
手指纤纤,如同嫩荑,肤若凝脂。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戒指。这个戒指颇为精致,墨银色,看起来应该是金属制品,完美无瑕的光滑表面折射着光芒。
这双手,也是陌生的。但是那枚戒指却让她目光一凝。
少女看着这个戒指,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想起什么。待她使劲儿想去,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失望的放下手,眼睛在房间内四处巡视,希望能找到唤起自己记忆的东西。扫视一周后,她的视线落在床边梳妆台的铜镜上。
她坐到床边,舒展双腿,两只玉足伸入那双白色小巧的绣鞋,鞋子大小正合适,完美的包裹着她的脚。
少女站起身来,身子因为饥饿而有些虚弱。她踉跄了两步,走到梳妆台边上,拿起那扇铜镜,向镜中看去。
镜子里,赫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心中一颤,手中的铜镜“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