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小狼儿说,他是个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的孤儿,自小被“主人”当作猎犬收养。他的“主人”从未在他面前现过真容,听声音如今应该有四十来岁了。
待他二十岁成年后,他被“主人”要求参加每隔七天举行一次的角斗,他与“主人”的交集也越来越少,连去角斗场都是由一个叫迟归的老人“引路”——其实也不过是在他那里讨酒喝罢了。
迟归名义上是赌坊的老板,可他和“主人”一样神秘。会客厅的大门常年紧闭,只能听到不时从里面传来的“咚咚”声。
“合着二十多年你都在跟面具人交流?”简非言吐槽说。
“没错。”
“四年来‘主人’对你不闻不问,你为啥还坚持去角斗场呢?”
“他也没让我不去啊。”
“你就没点独立的思考吗?”
“我的命是他给的。”小狼儿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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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福州城西北有一条巷叫烟花巷,巷北边看茶的叫钓鳌肆,东边沽酒的叫怀蛟楼,南边捐金的叫铜雀坊,西边卖银的叫玉虎窑。一条龙服务,保你钱包鼓鼓地进,身子鼓鼓地出。
和现代一样,赌博在古代也是违法的,铜雀坊表面上做的是寄存货品和放贷的生意,它暗地里还有个名字,叫“铜钩赌坊”。
作为回头客的简非言,对这里自然是熟门熟路。他袖子里揣着一张价值一万两的银票,拿出来只在看门人眼前一晃,看门人就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公子,这边这边。”
“公子,来姐姐怀里好吗?”
啊不对,走错了,这里是玉虎窑。
“公子,还认得我吗?”
嗯,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简非言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须发皆白的乡绅。在上周让他签卖身契的赌徒们中,这位乡绅属于没什么话语权的边缘人物,但最爱曲意奉承,很得同伴们欢心。
“哟,这不是薛老板嘛,您老身子骨可真硬朗呀,怎么也有空来这风月之地游玩?”他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活到老,运动到老嘛!要说硬朗我可比不过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挨了那野娃子一顿打,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竟不到一周就活蹦乱跳,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不知道这薛乡绅是真不知情,还是心机很重,言语中不像是对他有戒备的样子。
“这周你们还搞团建吗?”
“怎么着,被揍上瘾了?可惜啊可惜,你下周早点来吧。”
简非言歪嘴一笑:“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一万两?”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薛乡绅,瞬间化身见钱眼看的小迷弟,朝简非言贴了过来,和他同时贴过来的,还有无数个眼睛变成爱心形状的姑娘。
“您老赏个脸,这趟就由我来请吧!”花着别人的钱,简非言说话就是硬气,“你你你,还有你,陪爷进屋!”
赌徒们只知他叫简刀,字非刀。
“非刀兄,我看您生得精干挺拔,早就知道您是干大事的人!能不能悄悄和我说一下,您是受哪位贵人提携,让我也去沾沾光?”
张婉说过,她负责替角斗场的战败者收尸,在这点上隐瞒,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张婉,听说过没?”
“您说的是住在城南庭院里的那位?”
“正是她,她名气这么大?”
薛乡绅眉头一皱:“非刀兄,别怪小的没提醒您啊。我问问您,一个做入殓生意的,您道她的钱是怎么来的?”
“这问题我倒是没想过。”
“您可知她有个师父?”
“听她提起过。”
“她师父狄岚烟,早年住在我们福州城里时,是个出了名的天才少女。她最善于设计各种精巧机关,下到普通百姓的辘轳耕具,上到羽林禁卫的甲胄兵器,经她改良,效用能翻个十倍都不止。”
“要我猜,这种人才是不是被炜朝重点保护起来了?”
“我大天朝也想呐,叵耐她生性自由,不喜拘束,皇上派人几次三番来请,也请不动她离开庭院半步。”
“这就奇了怪了,那她又是为了什么离开福州城的呢?”
“因为一个……这里面牵涉人物众多,不提也罢。咱们话题扯远了,我说的是这件事,狄岚烟什么都好,就是视财如命,她人虽搬走了,但金库还留在这里。您说一千两银子是张婉一个月能挪用的,倒还罢了,这一万两就有点……”
“要是被那啥狄岚烟知道了会怎样?”
“她还喜欢设计各种变态刑具来着。”
要说这一万两银票是怎么来的,那就不得不提昨天简非言的软磨硬泡,千央百求了。
“婉儿妹妹,人家毕竟是第一次,要多给点的嘛!”
“你是来讹我的吧?再多也没有了。”
“我曾亲眼看到你给吕温开了一千两的工资,难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和他一样吗?”
“那……好吧,不过这钱你一定要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听到没?”
“雀神的含金量,你懂不懂啊?”
这下可糟了,简非言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鸨……鸨母,我要退钱!”
“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理?账结一下,一共是二百五十两银子。”
“这茶水费怎么比四个姑娘加起来的费用还高?”
“这不都是薛老板点的吗?”
“非刀兄,我先替您垫付着,念在我们过硬的交情上,一天就收您十个点的利息如何?”
看来,只能在赌桌上找回颜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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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非言是上午十点进的赌坊,下午四点收手不干。在这短短的六个小时里,他饭也顾不上吃,茶也顾不上喝,难的他也不会,愣是猜骰子单双猜到现在,也成功把欠款金额从二百五十两飙升到两千五百两。
简非言不理解,小学生都知道骰子投到单数和双数的概率是一样的,这怎么还能越输越多的?
及时止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简非言双手笼在袖子里,乖巧地侍立在薛乡绅背后。
“非刀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看您的样子,应该赚得盆满钵满了吧?”
“自不必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呀?”这该死的自尊心。
“别急嘛,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
“哎唷,我肚子疼,先失陪了!”薛乡绅同桌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突然站起身,打恭告辞。
“小赵啊,莫非你是输得没钱了?”看相貌这位汉子有四十来岁,可还是比过了天命之年的薛乡绅要小了一辈。
“没有的事,我去去便回,你们记得帮我占着座啊!”小赵提着裤子,急匆匆地往茅房跑。
“非刀兄,您说这位置空着也不是,要不您来打一把?”薛乡绅把头转向了他。
“那哪好意思呢?”事实上他连规则都不懂。
“我知道非刀兄在担心什么,这桌的庄家是小戴,咱们兄弟两个不会伤了和气。”薛乡绅指了指坐在他们对面,年纪三十多岁的骰官,“那小赵赌瘾重得很,不到万不得已屁股都不肯离椅子,一把过后肯定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就一把啊!”换个地方说不定就时来运转了呢!
“开开开!”
小戴微微颔首,手里摇动着骰盅,一边摇一边锁着眉头扫视的周围的每一个人,凝滞的眼神中包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神秘感和压迫感。
“哥们,你是不是近视啊?”简非言关切地问。鏖战六个小时的他,看着骨牌上的洞洞,眼睛都花了。小戴一刻不离地坐在此处,想必症状尤深吧。
“还是先关心关心您自己吧。”薛乡绅调侃地说,“您这第一张平八,基本上黄了,我劝您第二轮别加注了。”
简非言小脸一红,连忙把骨牌翻了过去。游戏还没结束,怎么能把底牌亮出来呢?
还别说,和薛乡绅同桌以后,简非言的手气是越来越好了,他一连赌了四五把,注越下越大,把之前欠下的钱赚回来不说,甚至还小捞了一笔。
“不愧是我非刀兄,当初您来找我,小的还以为是您输麻了呢。”
“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到大家亏钱,就我一个赚钱,比我自己亏钱还难受!”简非言瞅着旁边站了半个钟头的小赵,心满意足地离开赌桌,“您……请!”
他愣了一下,有张纸条塞到了他的袖口里。
“你来啦!”
笔直路径终点的那扇门后,坐着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白净的面皮,细腻的肌肤,俊秀的脸蛋,他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请问,您是迟归吗?”
“他不负责接待客人哦。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先尝尝这壶酒如何?”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接过酒壶,一口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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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叫折轩。”
折姓,奇怪的姓氏。
简非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在他对面的还是那位书生。
“这里似乎不是角斗场?”
“出了门过一段走廊就是。”
“有给我留观众席吗?”
“最近的就是。”
“那我走啦?”
“你走吧。”
这么走恐怕就真的走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主人诚挚地邀请每一位有能力的人,协助他完成一场谋杀,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也有主人?
“您说笑了,我打个拳都能闪着腰,您叫我去杀人?”
“不,这种粗活当然不会留给你。主人看中的,是你的洞察。”
谋杀需要这个能力干嘛?
“过奖过奖,我确实是这样的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我佩服你的爽快。”你该叫简刀吧?刀,金刃也,不如就叫你金仁吧。”
这名字简直和简刀一样随便。
“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向外人提起我,以及这个角斗场。”
“继续探求真相也可以吗?”
折轩大笑着说:“不愧是你,当然可以!透露个小秘密,除了主人,获悉真相的目前只有三个人,要不是主人想试验你,我大可以直接讲出来。我们很希望你的加入,这句话能帮我也捎给张婉吗?”
“您说的是住在城南庭院里的那位?”
“她知道是什么意思。请吧!”
“拜拜了您咧!”
简非言起身作揖,独自向走廊走去。耳后是折轩清亮的嗓音:“你如果在探求真相的过程中做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后——果——自——负!”
走廊的道路坑坑洼洼,尽头摆着一把朱红料漆的椅子,周围的赌徒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对他的出现全不在意。
直到催命的锣声从下方的角斗场响起,赌徒们才各自走到自己的椅子边,正襟危坐。
与此同时,一位拄着杖的老人愈走愈近,白发整个遮住了苍颜,满是皱褶的下巴,有气无力地喘息着。
他手里握着个银盘,每经过一个人,都会停下来,等待赌徒投落酒壶。
折轩是不是忘给了什么东西?
老人的银盘,已经伸到了简非言面前。他指了指用螺壳分开的银盘左右,道“红”“黄”,又指了指简非言。
这老人是个瞎子?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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