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山心里乱的一批。
从未想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有为了一个女孩心烦意乱的一天。
说实话，他很纠结。
原本按照陆千山的预期，他若是对慕清秋感到失望，就应该选择另一个计划，开启慕清秋的魔堕之路…反正是图一乐。
而问题就出在这。
慕清秋确实是让陆千山失望了啊，甚至可以说是精准踩中了他的雷区。
那她为什么会踩雷?
还不是因为慕清秋身怀剑骨体质，偏要说她很讨厌剑。
纯纯的不知好歹。
平心而论，陆千山是恨不得弄死她的，却又舍不得亲手毁掉一具珍贵的剑骨。
既然这样，不如继续做他的反派任务，先把重生的机会拿到手。
说到任务。
……
慕清秋停下了脚步。
她今天才进宗门，自然还是凡俗之身。像这样高强度的爬山运动，令她疲惫不堪。
此时细密的汗水打湿了一身，明显有些宽大的月白轻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十五岁少女略带点微妙的曲线。
而她没有丝毫自觉。
“师兄…我想休息一下。”
慕清秋漏在轻衣外的两条笔直小腿打着颤，而她的脚踝也被草鞋磨出了血。
陆千山置若罔闻，照样在前面自顾自的走着，头微微低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师兄。”
慕清秋又唤了一声，这次稍微加大了一点音量，将陆千山从混乱思绪里惊醒。
他再次披上那层伪善外衣。
“累了吗?”
陆千山故作关切的扶着慕清秋的肩，将她引到一边的石墩上坐下。
随后，他神色自若的取下她的靴子，捉着那晶莹透亮的小脚丫，轻轻按揉起来。
“师兄，你…”
慕清秋瞪圆了双眼。
倒也不是说脚让外人看了会害羞，慕清秋自小生长于村野，没这么讲究。
她只是感到讶异。
“是不是我下手重了?”
陆千山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春末的暖风吹起他漆黑如墨的长发，剑眉星目中仿若隐藏着繁星春水…
就让她突兀想起，小时候在村长家里见过的山水画。
“没，力道刚好…你好会啊。”
慕清秋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又感觉有点不妥，只能微微侧过脸。
却还是时不时偷看陆千山。
陆千山笑意丝毫不减，只当没有察觉到慕清秋的视线。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眼底却一如既往的冷漠。
遭到慕清秋拒绝以后，陆千山想了许多，最后决定重拾初心。
而他这时才回想起，带着慕清秋熟悉宗门这段剧情，其实是书中就有的。
原作并没有他成为亲传的剧情，因此大殿里的冲突也不曾发生。
原作里那个阴暗的陆千山，单纯是嫉妒慕清秋一步登天的际遇，这才主动凑到慕清秋面前，提出要带她熟悉宗门。
在剧情中，原作陆千山得知慕清秋的仙资仅有黄级三品，于是瞬间暴露了他的丑恶嘴脸，对慕清秋肆意嘲讽。
甚至还辱及她已逝的父母。
正是由此开始，两人之间展开了长达五年的恩怨纠缠。
不出意外的话，陆千山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念着书里的台词，就算完成任务。
但他不想这么做。
要和慕清秋结仇的方法有很多，而他不打算用原作里那种低劣的手法。那种嘲笑和讽刺，简直低能的像个小丑。
他想做的更绝一点。
陆千山此刻带着慕清秋所走的路线，早已偏离了宗门中心，正朝着人烟稀少的后山慢慢靠近。任何修仙宗门都会有禁止踏入的领域，而飘渺仙宫的禁地就是后山。
这一点，慕清秋并不知情。
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演技麻痹敌人，再引导对方一步步踏入陷阱。此刻他表现的有多温柔，之后慕清秋就会有多绝望。
想到这里，心中舒畅不已。
嗯，陆千山这样做，绝对没带半点私人恩怨，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敬业的反派。
在敬业这一块，他向来可以的。
……
两人走到了一片荒野。
这儿是一处断崖，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不见底的山谷，但慕清秋不畏高，只是满心好奇的四处张望。
后山生长着许多艳丽的杜鹃，但更多的还是野草。不知名的野草青翠欲滴，漫山遍野都是它们生长的痕迹。
那种蓬勃的生命力虽不及鲜花娇美，却自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温度。
也曾有谁感叹。
观野草，如在人间。
慕清秋脱去了鞋子，光着脚踩在松软泥土的上面，只感觉脚底痒痒的。
“没想到飘渺仙宫里，还有这种平易近人的景色。上山之前，我只以为到处都是云雾缭绕，到处都长着灵芝仙鹤，还有着一帮子冷面冷心的孤高仙人。”
轻风撩人，慕清秋心中平静。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也有了浅淡笑意。
“平易近人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陆千山站在慕清秋的身后，泥土和草叶都没有沾上半点，身上洁净如初。
“就是平易近人。”
到底是个女孩子，身心放松之后，说的话便不自觉带上几许娇侬。
“你说是，那便是吧。”
陆千山的语气依旧温暖，但背对着他的慕清秋没有发现，这个一路照顾着她的温柔师兄，脸上笑容越来越淡。
“慕清秋，你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吗?”
他蓦然问道。
慕清秋听见脚步，知道陆千山正朝她走来，因此没有回头，只是闭着眼睛思索。
“讨厌春天的梅雨，夏天的蚊子，冬天的野狼，更讨厌一年四季都有的偷油婆。”
慕清秋没有把话说完。
那些东西虽然都很讨厌，但要说最讨厌，其实还是弱小的自己。
正是为了变得独立而强大，她才跟随郑太乙来到飘渺仙宫，这全然陌生的环境。
不过幸好，这里有着陆师兄这样心善的好人，让她对未来的生活，也多了些期盼。
陆千山嘴角勾起了冷笑。
他把手搭在慕清秋的侧颈，将嘴凑近慕清秋的耳边，寒声说着。
“我讨厌你。”
不等慕清秋有所反应，那手掌微微发力，女孩的身躯便瘫软下来。
陆千山神情漠然，拎着慕清秋的衣领就往悬崖边走去。
嗯，岩壁上那个山洞不错。
先把失去意识的慕清秋扔在那里，待会再去掌门和副掌门面前演一出戏，就说顽劣的小师妹趁他不注意乱跑，误闯了禁地。
至于慕清秋会不会辩解?一边是刚上山就被掌门指为亲传的陌生师妹，一边是积威已久的陆师兄。
不会有人相信她，她孤立无援。
“若是那时你说喜欢…”
陆千山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慕清秋不说她讨厌剑，这会儿还费心做什么任务?但事已至此，再多的设想也都是空想，不如沉寂。
他往那个山洞扫了一眼，距离悬崖边少说也有数百米，就这么抬手扔过去的话，慕清秋肯定得死。
因此，他随手做了个法，汇聚灵气形成一个泡泡，将慕清秋的身躯包裹。
陆千山没有注意到，藏在慕清秋胸前的一根红绳落了出来，而那红绳之上绑着一枚古朴戒指，正散发着幽幽的光。
“因为这一脚，你会记住我。”
他一脚踩在灵气构筑的泡泡上，轻轻一蹬，那泡泡便朝着山洞漂去。
陆千山五年后就会退场。
但今天的背叛，将会成为慕清秋心里的一道伤痕，被她永远铭记。
就算戏份不多，也依然是最成功的反派，这就是陆千山的反派美学。
云层之上骤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后瓢泼的大雨就落了下来。
这么大的雨，在春季很少见，基本就昭告着夏季的降临。
雨水，落不到陆千山的身上。
他再次向着山洞深深眺望了一眼，就转身向莫无极和郑太乙所在处走去。
脸上的表情几经切换。
这一刻，他又是受人敬仰的陆师兄。
……
慕清秋并未如陆千山所想的那样，安稳的飘进山洞。
此刻她身在后山悬崖的底部。
胸前的戒指发出刺目的光，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古老暗淡的样子。
一个虚幻的佝偻身影，逐渐在慕清秋的身前显了形。
“慕清秋，睁开眼睛，我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