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山以元神之姿穿梭许久，最终抵达隐藏在云上虚空的某处。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看见无数细密的灰色线条连接此处，那是无数的“道”。
大道的尽头，是天。
陆千山的元神探出右手向前虚握，一柄形体虚幻的青色长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的剑道剑心所化。
青色长剑出现的那一刻，遍布虚无空间之中的各种细线都开始震颤，似乎就连世界的规则，都对剑仙之力感到畏惧。
“你以为把我从躯体里拉出来，就能毁灭我了?真是自寻死路。”
陆千山嘴角一勾，便朝着无数细线所连结的中心斩出一式。
“天之一，天理长驱。”
正是那日破灭雪暴的剑式。
陆千山故意任由那股力量将他拉出身体，就是为了顺着那股力量的根源，来找世界意志要一个说法。
他最开始就只是出于兴趣来做这个反派，说实话，他的动力并没有多强。
也就是后面他发现慕清秋的剑骨体质动了心思，又惨遭拒绝以后，做任务的动力才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难得他都乐意配合了，这世界意志却在暗中给他下绊子?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陆千山望向那头。
震天撼地的剑光，在触及世界意志之前便发出一阵轻颤，如摔碎的玻璃一样消解。
他皱了皱眉。
不过陆千山也不急，因为他自创的至强剑技，共分天地人三道九式。
这招“天理长驱”不过是一个开始。
他再次举起长剑。
“天之二，天威雷煌！”
……
陆千山甩甩手腕，漂浮在身侧的青色长剑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他露出沉思之色。
三道九式尽出，竟然都没能造成半点伤害，这让他颇感意外。
若从常人的角度来看，天道全知全能，乃是操纵生杀予夺的至高存在，不可战胜也是理所当然。
而陆千山的眼界不同。
世间万道，皆属天道统辖，但陆千山早在前世就突破了这个限制，将一颗剑心修炼成独属于他的大道。
所以对他而言…
天道虽然全知，却未必全能。
说的直接一点，天道在剑仙面前就像满腹经纶的秀才，而剑仙对天道来说则是一个力能扛鼎的武夫。
强如剑仙，也不懂如何回到前世重生，天道却能给他这种机会。即便如此，秀才碰到兵，那也是有理说不清。
他的力量足以动摇规则，这是在前世作为剑仙曾验证过一次的结论。
所以陆千山才会感到疑惑。
“莫非在我接受召唤来到这里以后，我的命格命理便被纳入了这方世界之内，所以才无法对天道造成伤害?”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这里的陆千山只是一介反派配角，论气运根本无法和前世剑仙相提并论。
气运不足者，不可窥天道。
这是修道之人都明白的一种法则，正是如此，陆千山才无法伤害它。
“既然如此，这次便饶过你。”
陆千山冷笑道。
“不过，在我顺应剧情被慕清秋杀死以后，命格的限制也就解除了。”
“届时，重生的机会，还有算计我的这笔账，我会亲自找你清算！”
天道觉得他超出掌控，所以想把他排除出局，安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它越是阻止，陆千山就越是要完成任务。
不然，真的很不爽。
“这反派，我当定了！”
……
飘渺仙宫，道化峰，陆千山的住处。
莫无极与郑太乙将慕清秋和陆千山带回宗门至今，已经过了三天。
在第二天，慕清秋已经举行仪式，被正式受封为亲传。而陆千山重伤的事，对外是称遭魔修暗算所致。
关于慕清秋误入后山的事，两位掌门都没有深究，当事人更是缄口不言。
莫无极以秘术保住陆千山的命后，便将他带回道化峰，让顾思思代为照顾。此后，掌门前去拜访小西天医圣，求取灵药。
在册封仪式结束过后，慕清秋来到陆千山的住处，守在他的床边，直到现在。
“主人还是没醒吗?”
顾思思端着一盆温水，水里浸着一条毛巾，走到慕清秋的身后。
而慕清秋只是点头，她已经守了一天一夜，看着十分憔悴，令人怜惜。
顾思思见状，也只是抿唇不语，将木盆放在失去意识的陆千山身旁，用力拧干毛巾，就要动手去解他的上衣。
“你干什么?”
慕清秋下意识按住她的手腕。
“帮主人清洗身体啊?”
顾思思歪了歪头，显得很是不解。
她不明白慕清秋这个举动的含义。作为陆千山的贴身侍女，侍奉主人入浴，或者是其他什么事，都再正常不过。
不管是陆千山还是她，都习以为常。
慕清秋松开手，又略微低下头，避开顾思思那双赤色的眼眸。
她也不明白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见顾思思向陆千山伸手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就想阻止，不愿让顾思思碰他。
可这样是不对的。
她只是一个刚入宗门的小师妹，而顾思思是早就陪伴在师兄身边的侍女。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阻止。
所以慕清秋让出位置，坐在一旁看顾思思解开陆千山的外衣，帮他拆下绷带，小心清洗伤口附近的污血。
心里那种怪异的别扭感依旧存在。
“老祖，为何看见这个侍女触碰师兄，我心里会感到难受?”
她在心中求问老祖。
慕老祖思索片刻，却答非所问。
“秋儿，你喜欢他吗?”
于是慕清秋便陷入了沉默。
她想说喜欢，陆千山当日在她耳边的低语却时常如梦魇般浮现。她想说讨厌，又总是想起阴魔豹袭来时，他挺身而出的背影。
所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不讨厌师兄。”
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顾思思在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污血后，看着昏迷不醒的陆千山，眼神十分复杂。
在她的印象里，陆千山是一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不折不扣的坏蛋，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他自身的愉悦。
这样的男人，不可能为了谁将自己置身险境，除非是为了演戏。
顾思思又想起掌门临走前说的话。
丹田受了致命伤，神魂溃散，极有可能再也无法苏醒。即便醒过来，大概率终身止步于筑基后期，再难结丹。
差不多就是废了的。
如果是为了演戏，这场戏的代价未免过于沉重，他又是为了什么演戏?
于是顾思思看向慕清秋。
当日，在听到慕清秋上山的消息时，陆千山眼里的光彩还历历在目。
为何陆千山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表现出这种兴趣，甚至是为了救她，把自己弄成一个废人?
顾思思见识过陆千山那令天地拜服的一剑，知道他有多强。正因如此，她才会越发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将毛巾扔进木盆，又看向慕清秋。
“我来照顾主人，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管陆千山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小姑娘都是无辜的。她已经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天一夜，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扛不住。
慕清秋却对她摇了摇头。
“师兄他…说了要我等着。”
这是陆千山昏迷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慕老祖替她解读过。
这表示陆千山希望在醒过来的时候，能看见慕清秋守在他身边。
所以她不能走。
顾思思听了慕清秋的话，陡然间就好像明白了什么，在讶异中脱口而出。
“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说实在话，不管陆千山在顾思思眼里是怎样一个形象，他在外如何都是有目共睹。
那种深入灵魂的演技令人叹服。
所以慕清秋这种一看就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他骗去了芳心，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问题在于他图什么。
陆千山对顾思思好，是看中她的根骨天赋，想要收她做弟子。
那么慕清秋呢?
这两天，顾思思在一些外门弟子间听说了关于慕清秋的事。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个仙资低劣的弟子，夺走了陆千山的亲传之位。陆千山为何要去关心这样一个女孩?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就在顾思思皱眉思索的时候，慕清秋突然抛出一个叫她始料未及的问题。
“难道说，你也喜欢师兄吗?”
她的目光十分纯净。
对慕清秋而言，顾思思口中的喜欢，以及老祖口中的喜欢，她都不懂。
但她敏锐的察觉到，这两种喜欢是同样的东西，所以她要问顾思思这个问题。
慕清秋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顾思思所说的喜欢，和她所理解的喜欢，究竟在什么地方不一样。
却没想到，一下把顾思思给问倒了。
顾思思愣了一会，左思右想，横竖是没想到慕清秋会这么说。
她喜欢陆千山?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坏人?她只是想利用他，而陆千山也只是想养一个听话又漂亮的女孩在身边。
他们的关系仅此而已。
所以顾思思喜欢陆千山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绝对，肯定，百分百的不可能。
但她依然觉得心里很乱。
“我不喜欢他，我和他仅仅是主从关系，你别乱想。”顾思思蹙着眉，端起手边的木盆，就向着屋外走去。
“不过我留给你一个忠告，最好把眼睛擦亮一点。喜欢上这种人，不会有好结果。”
……
小剧场。
外门某个杂役弟子这几天很高兴，因为四个压在他上面的老资历，前些时日因为聚众斗殴被遣送下山，他的地位便上来了。
现在他作为杂役头头，手底下一帮小弟对他阿谀奉承，当真是乐不可支。
这不，一个新来的记名女弟子，为了换一个好点的岗位，就给他留小纸条，要约他在小树林不见不散。
能有这种美事，都亏了陆师兄，听说就是他来了一次用膳厅，那四个倒霉蛋就不明不白的出了这种事，才便宜了他。
陆师兄，真乃在世真仙！
可惜听说他在外勇斗魔修惨遭报复，如今卧床不起，实在是万分可惜。
默哀。
林哥抛开心中杂念，激动的心，颤抖着手，便伸向那女弟子的裙底。
两人衣衫半解，那话儿也正当崛起时，天空突然闪过一道晴天霹雳，那声势宛若天公发出的一声痛苦咆哮。
这声惊雷，来的太过突然，那声势又太过骇人，小兄弟瞬间就俯首低眉。
也不知会不会落了病根，从此再也无法重振雄风。
“草他妈的，真晦气！贼老天，莫不是有人囸了你亲娘，喊这么大声。”
林哥愤然怒骂着，把裤腰带重新系上，他身下的女弟子也松了口气。
这会儿，却又突然下起了大雨，把两人给浇成了落汤鸡。
先是一声惊雷，又是瓢泼大雨，这天老爷真像是个遭人欺负的良家少女。歹徒的东西进去了，她就一声惊叫，然后流水。
林哥一边恶意的想着，又拽过女弟子的手，找地方躲雨。
就在这时，女弟子突然停下。
“走啊！你搁这赏雨呢？”
“不是，师兄，你看那云…”
林哥顺着女弟子颤抖的手指朝上面看过去，瞬间就呆住了。
天上几团乌云，这一笔一划的…
好像一个“冤”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