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拜见父王”
“武真侯”
“蒙毅长史”
英姿初显,眉宇轩昂。
似是刚从燕地归来,浑身上下仍有一丝风尘环绕,脚踏军旅玄色长靴,束发长衫,不为华美,纵为盛夏,亦是未有失礼。
不为咸阳安稳,神容已然略有黝黑,然则,一双明眸愈发有神,入兴乐宫偏殿,拱手一礼。
看向父王。
看向武真侯
看向蒙毅长史。
“见过父王”
“武真侯”
“蒙毅长史”
身侧,亦是一语清朗而出。
较之扶苏如今的稳重、干练,其人显得较为活泼、轻快,锦衣长袍,青丝散开,并未梳拢。
腰环玉带,体态修长,神容俊秀,不逊色扶苏往昔,更为奇异,一双有神之谋,闪烁别样的玄光。
举手投足,贵气弥漫,礼仪而落,虽脾性看似不恭,仍为规矩。
“扶苏公子”
“胡亥公子”
周清一礼,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距离上一次相见扶苏,并未过去多久。
倒是胡亥公子,不为常见。
视线先后落在二人身上,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见过扶苏公子”
“胡亥公子”
蒙毅深深一礼落下。
“无需多礼。”
“扶苏,辛胜将军没有和你一块归于咸阳”
秦王政立于上首,看着两个儿子,摆摆手。
自己多日前传达燕地的文书上,语落辛胜也一块归来的,如今扶苏先行入宫,辛胜倒是不显。
“父王”
“出蓟城之时,儿臣同辛胜将军是一起的,只是,走到燕南地的时候,出了一些小事。”
“辛胜将军便是留下处理,算着时间,辛胜将军明日巳时便可到咸阳了。”
扶苏又是一礼落下,解释自己为何先一步前往咸阳。
脆亮之言,回旋在偏殿之中。
“能够为辛胜亲自处理的,当无小事。”
“说说吧。”
“寡人这段时间看到的文书上,尽皆歌颂之语。”
秦王政为之好奇。
灭齐之后,诸夏各地传来的文书上,多是一位恭贺、大喜之言,就算有一些不好的消息,也都是疥癣之患。
燕南地乃是燕地最为重要的地域。
能够令辛胜如此,当不为简单。
“喏”
“父王,据辛胜将军快马一步的传令官所语,似是一些齐地之人生乱,欲要经由燕南地,进一步北上,赶赴北胡之地。”
“具体审讯,暂未落下。”
扶苏颔首,当即将那件事快速道下,自己知晓的也不算很多,只是知晓一些燕地、齐地、魏地的人想要北上。
想要入北胡之中,不想要继续留在诸夏内。
“入北胡之地”
“哦,有趣。”
“你以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前往北胡若是你来处理,你会如何抉择”
秦王政兴趣陡升。
却不是什么大事。
然则,却是一件颇有意思之事,说着,走入殿中,双手背负身后,看向扶苏,在燕地历练那般久的时间。
不知道长进多少。
周清与蒙毅二人在侧,不为多言,静静听着,静静看着。
立于扶苏之侧的胡亥亦是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何异样。
“父王”
“儿臣以为那些人欲要隐秘前往北胡之地,不外乎三个目的。”
“一者,眼下大秦一统天下,法令贯彻,齐地、燕地有些人不愿臣服于大秦,欲要避开大秦,故而离去。”
“二者,能够有能力跋涉千里前往北胡,非寻常庶民可以做到,大都诸国残余宗室、世族之人。”
“那些人不愿意臣服大秦,欲要避开大秦,甚至于颇有可能欲要勾结北胡之人,以谋南下兵戈之事。”
“儿臣在燕地那般长的时间,斥候所报,北胡军中,已有不少诸国之人,这个可能性极大。”
“三者,便是一些不法商贾欲要千里行商,赶赴北胡,谋取巨利,根据秦国法令,寻常商贾可以通行,若是一些违禁之物,则是严厉打击。”
“商贾逐利,屡屡打击之后,仍是不休,那些人也有可能为逐利或者,有些诸国残余之人,欲要借助商贾之身,隐匿自己,勾连诸地之人。”
扶苏抬起头,看了一眼父王,而后又是深深一礼。
将父王所问,一一回应道出。
那些欲要前往北胡的人,自己在燕地近一年的时间,接触过好多,也亲自了解过好多。
故而,这个答案不为艰难。
“你觉得该如何处理他们”
秦王政不为评价,一览面前有条不紊回应的扶苏,落下先前之问。
“父王”
“儿臣以为,当先行审讯为上,得其缘由,根据秦国法令,一一给予整治。”
“若是诸国残余之人,则所谋甚大,当除以重罪,或是发配陇西,或是发配岭南,以为永久徭役。”
“若是商贾逐利之人,则贪财通敌,更为重罪,收缴财货,罚其重金,以为惩戒。”
扶苏再次应道。
“依据秦法来处理。”
“你的回答很合适。”
“胡亥,你跟随车府令赵高修习秦法律例多年,扶苏对于那些人的处理,你觉得如何”
于扶苏的回应,秦王政不可置否,丹凤之眸一转,视线落在胡亥身上。
“父王”
“胡亥以为,扶苏兄长对于那些人的处理过于宽容了。”
“诸国残余之人,欲要前往北胡,所为绝非简单的避开大秦,定然有所图谋,那些人居心叵测。”
“罪行当诛,以为隐匿更深的残余之人警告。”
“至于那些商贾之人,明知大秦法令如此,还是一味贪财通商北胡,运送违禁之物,完全是不将秦国法令看在眼中。”
“果然秦法贯彻入里,则那些人根本不会出现在燕地,若是简单处置,只怕有些人还会再犯。”
“胡亥以为,当重罪诛杀,连带放那些商贾通行的关卡吏员都一并整治,商贾逐利,并无忠诚可言。”
年虽幼,却口齿清晰。
胡亥看着父王,拱手一礼,缓缓道来。
“车府令教导的还是有功。”
“武真侯以为扶苏、胡亥二人所决如何”
秦王政并未直接评价,然则,言语之间,已然有所倾向。
语落,扶苏神色微微一变,头颅微微低下。
父王不满意自己所决
自己所行并不违背秦法,乃是依据秦法所为。
胡亥所语,尽皆诛杀、重罪之行,果然这般行下,整个燕地、齐地或许都要人人自危,并不利于大秦统辖那些地方。
胡亥闻此,奇异双眸闪烁奇异之光,亦是低首不语。
“大王”
“两位公子所言都有些道理。”
“扶苏公子之决,却是宽容许多,以其所想,当是担心重罪诛杀之下,燕地或有生乱,不利大秦安稳统辖。”
“可是,值此关头,燕地须得强力落下,将那些不安稳的因素一并扫空。”
“有些时候,强有力的重罪、诛杀和安稳统辖并不违背。”
“胡亥公子之决,的确出色,车府令教导亦是出色,居于咸阳宫,也不落下关注诸夏局势,很好”
周清旁侧一步踏出,为之一礼落下。
看向扶苏和胡亥两位公子,似乎二人都有了小心思。
那不算什么,身在咸阳宫,更是公子之位,若是没有那个小心思,反而不正常。
扶苏所语,宽容太多。
胡亥所语,更合王兄心意。
区区一个小了扶苏近十岁的少年人,就算修习秦法,也当会根据秦法所决,而不会纵览大势,把握大局。
扶苏在这个年岁,所语当中规中矩。
如今这般,实属正常。
胡亥这般年岁,所语正常,却又显得不为正常。
“胡亥,你怎会和扶苏一块前来这里”
闻王弟所言所语,秦王政略有所得,看向胡亥,一问落下。
胡亥所言很合自己的心思,那些人就该全部诛杀论罪,扶苏太过于怀柔了。
前一刻,自己还很欣赏胡亥,觉得大有长进,只是以他这个年岁,自己更希望看到的是扶苏的回答。
而非此刻的回答。
“父王”
“扶苏兄长离宫多年,得宫人传报兄长归来,故而欣喜,前往行礼。”
“所以便是和兄长一块前来拜见父王。”
胡亥抬起头,神容喜悦应道,恍若于诸般事毫不在意,说着,看向身侧的扶苏,也是一礼。
“你能够有此心,很好”
“蒙毅,传寡人令,赏赐胡亥一对玉壁”
秦王政微微颔首,对于此言很是喜欢。
兄恭弟合,再好不过。
“喏”
蒙毅一礼落下。
“多谢父王。”
胡亥也是拱手一礼。
“扶苏之功,着考功司细细考证之后,再于之落下。”
看向此刻神容平静的扶苏,秦王政如是道。
“喏”
蒙毅再次一礼。
“已经见过寡人,若无要事,你二人就离去吧。”
“一身风尘,好生整理。”
秦王政摆摆手。
“喏”
扶苏拱手深深一礼。
“是,父王”
胡亥欢快而应。
当即,二人缓缓退出偏殿,离开兴乐宫。
“他的性情还是那般柔软。”
“本以为历经护国学宫以及军旅诸事,可以有所成长,是寡人当初没有好好教导他。”
目视两个儿子的离去。
秦王政凝视良久,进而,轻语落。
自己是喜欢扶苏的,他是自己第一个儿子,当初自己虽为大王,却没有直接亲政,他的母亲自己一直都记得。
后来,自己亲政以后,派遣武真侯、冯去疾等亲自教导,又让其入中央学宫、护国学宫,希望可以有所成。
才学、谋略上,自己是满意的。
终究学宫所学是学宫所学,真正的诸夏却非那般。
一隅可窥全貌。
燕南地那件事情很容易处理,扶苏却没有立于如今大秦真正的核心立场上去思考。
果然怀柔策略遍及诸国残余之人,那些人会如何做
根本不会感恩
果然小小的怀柔就感恩了,他们所在的诸侯国也不会走到今天那一步,他们那些人也不会一直和大秦处于对抗之中。
“大王若要教导诸公子,接下来还有很长时间。”
“诸夏将要进入一个崭新的局面,有足够的天地施为。”
周清笑语。
作为一位君王,单单拥有怀柔之心,是绝对不行的。
一味的杀戮之心,也是不妥。
蒙毅在侧,闻之,不为出声,涉及诸公子的话题,自己一只很少提及,可大王一直对扶苏公子寄予厚望的。
胡亥公子
的确聪慧
数年来,在少府令赵高的教导下,对于秦国法理记忆的很快,在武道修行上,也有进步。
大王称赞多次。
这一次也是得到大王的赞誉。
很不简单
“希望如武真侯所言。”
秦王政怅然道。
长生不老之事自己虽希望。
可三代以来,似是无人可以做到,若是自己机缘足够,昊天垂怜,当然很好。
若是昊天任由自己生老病死,自己必须考虑为大秦选择一位合适的后继之君,一位可以让大秦绵延万世的后继之君。
“扶苏兄长近年来多在宫外,不知宫外是一番如何模样”
“如今大秦一统天下,诸夏应当尽皆安稳繁华。”
跟在扶苏身后,二人一块出兴乐宫。
胡亥脚步轻快,仿若失去束缚一般,左右而动,身法灵巧,时而笑语不住询问着公子扶苏。
“宫外的世界很好。”
“有繁华极乐所在。”
“也有混乱兵戈所在。”
“大秦一天下,就是要将诸夏所有的地方变成安稳繁华之所。”
闻胡亥之语,扶苏微微一笑。
对于胡亥,自己还是有些印象的。
自己在燕国的一年,给自己写了几封书信,询问自己不少事情,自己也都一一回应。
其母早逝。
咸阳宫内,只剩下他自己,父王多年来操劳大秦东出攻灭六国之事,鲜少理会后宫诸多公子、公主。
除却丽夫人所出。
身为长子,宗法遗泽之下,让自己有责任照顾诸位年幼的公子。
就算是那位早已经离开咸阳的天明,也是一样。
却是刚才父王问询自己,令自己有些担心。
反而胡亥的回答,让父王满意,还得了一对玉璧
一对玉璧自然不算什么。
可意义不一样。
“胡亥,咸阳宫内,数年来,一直都是车府令赵高大人教导你书法、秦律、武道吧”
“今日,你之回答很好”
“父王很满意”
“车府令是一位很好的教导之师”
秦律
秦法
那些东西,扶苏自己自然也是精通,之前父王问询自己之事,自己也都是按照秦法裁决的。
重罪当诛之行
秦法之中的确有,可那些人所犯下的罪过,远远达不到那个层次,故而于父王之心,扶苏难以度量。
却是胡亥,能够触及那一层,令胡亥惊讶不已。
若说是胡亥自己所谋
扶苏不为相信
自己在胡亥这般大,秦律也就刚刚通诵,欲要裁决诸般,还做不到,更别说杀伐凌然。
胡亥却有这个回答。
想来,是车府令赵高大人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