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之人,一位年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锦衣华袍,束发而冠,依依然有君子之风。
神容不为俊逸,却是有神,双眸闪烁亮光,看着面前厅内诸人,说到他们今日前来的目的。
怒骂嬴政
并没有任何作用
也不会对嬴政有任何伤害
是以,他们需要真正可行的对策。
拱手一礼,双手压下厅内的乱象。
故国已经不存了。
嬴政又即将泰岳封禅,效仿上古圣皇天子的泰岳封禅。
果然被嬴政顺利做到了,那么,燕赵之地、三晋之地不说,齐鲁之地决然会有巨大的变动。
齐鲁之地被儒家所为的仁礼沐浴数百年,对于上古圣皇天子早已经深入心间深处。
齐国不战而降,齐鲁之民对于秦国并没有太大怨恨,纵然一些人虽然心不甘,却也是无可奈何。
果然嬴政完成泰岳封禅,则真正宛若上古圣皇天子的地位,拥有三皇五帝一般的荣耀。
齐鲁之地归心者必定众多。
这不是他们在座任何一个人希望看到的。
“张耳”
“你召集我等前来这里,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谋划,不如直接说出来。”
“也省得我等继续商讨什么。”
“果然可行,就直接行之。”
“若是不行,我等再商榷也不迟”
厅内一人看过去,并未语论如何应对泰岳封禅,他们都想要拦阻嬴政小儿泰岳封禅。
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甚至于他们已经暗地里派出不少人手,想要扰乱嬴政的车驾,可还未靠近,便是消失不见了。
张耳
魏国人
魏国沦亡后,一直在齐鲁之地。
和原有的魏国宗室魏豹有不少联系,和农家之人也有不少联系,是以名气不少。
秦国一直在通缉他。
今日相约前来,他们并非是可以做主的大人物,如果接下来商讨的可行,定然行之。
不然,让秦国一直这般下去,他们怕是一生都要为秦国之民了。
“田安兄所言不错。”
“还是张耳兄将你所想之策道出,我等一同商榷如何”
厅内其余人为之赞同。
彼此相视一眼,尽皆颔首。
“这。”
“哈哈,自然可以。”
“我等在这里汇聚一起,已然难得。”
“诸位。”
“嬴政泰岳封禅,无论如何,我等之力难以拦阻。”
“换言之,嬴政必将车驾入泰岳,举行封禅之礼”
“诸位可有异议”
想要拦阻嬴政泰岳封禅,如今的诸夏间,似乎找不到什么大事可以拦阻,就算有大事,以秦国之力,足以镇压。
张耳自上首案后起身,行至厅内,左右深深一礼。
说到自己之策。
“如何拦阻不了”
“泰岳方圆三百里,山脉众多,就算王贲手下兵士极多,也不能够一一覆盖。”
“我等找寻机会,直扑嬴政所在的车驾,就算是死也要将嬴政杀了。”
“为诸夏除此祸害”
先前出言的田安直接有了异议。
田安
齐国宗室贵族,就算不为嫡系,虽如此,也是有志于将秦国驱逐出齐鲁之地之人。
近年来,一直跟随田儋等人活动在济北郡、临淄郡之地。
这一次收到张耳的邀请,田儋便是让自己前来,打探具体的消息,如若可行,自当参与。
拦阻不了嬴政登临泰岳封禅
不可能。
“秦国上将军王贲率兵大军定然以嬴政车驾为中心,再加上嬴政直属的黑龙军。”
“除非以大军之力,否则,难以靠近嬴政。”
“就是在沿途的郡县、影密卫之人更是极多。”
“自嬴政出关中,仅仅是我所知晓的动手之人,都不少于五次,却没有一次传出来。”
“更别说,嬴政身边还有咸阳宫护国法师阴阳家东君焱妃,更有实力深不可测的道家天宗武真郡侯。”
“他们的实力,你应该知晓,是以嬴政入泰岳封禅难以拦阻”
“诸位以为如何”
张耳一一给予分析着。
非自己妄言,而是已经有人做了,那样只会令秦国更加的警惕,直接以谋嬴政可能性几乎没有。
“既然难以拦阻,那你相约我等前来这里做什么”
“消遣我等的”
顿时。
厅内多人为之不满。
既然张耳所言难以拦阻,那么,他们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因为嬴政登临泰岳封禅已经成了。
他们待在这里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语落,更是有数人为之愤然起身。
“非如此。”
“我等汇聚于此,所谋自然是嬴政泰岳封禅,以我等之力拦阻嬴政,不让嬴政泰岳封禅。”
“的确不可能。”
“然而,其它事情却是有可能的。”
“诸位且想一想,嬴政为何在去岁巡视秦国陇西祖地之后,便是今岁直奔泰岳封禅。”
“诸位以为嬴政所谋如何”
张耳又是连忙左右一礼,安抚厅内诸人。
泰岳封禅,他们实在是拦阻不了。
因为嬴政会有大力落下,镇压一切拦阻之人。
可泰岳封禅终究只是封禅,重要的从来不是封禅,而是封禅所代表的背后含义。
“谁知晓嬴政小儿所谋如何”
“怕是狂妄自大,欲要以真正的眇眇之身媲美上古圣皇天子吧,想要诸夏之民都认可其诸夏天子”
旁侧一人冷言。
“哈哈,田都兄所言虽简略,然大体已经说了出来。”
“昔年,齐国桓公既霸,会诸侯于葵丘,于管仲所语:寡人北伐山戎,过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上卑耳之山。”
“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汉,兵车之会三,而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诸侯莫违我。”
“昔三代受命,亦何以异乎是以,桓公欲要封禅”
“诸位可知管仲如何回应”
张耳未言,右手边一位年岁相仿的男子起身,对着张耳一礼笑道,又看向出言的田都。
其人和田安是宗族,关系很近。
“不知晓”
田都和田安面上有些不好看。
他们也算是田氏一族,而百多年前,田氏代齐,尽诛灭齐国桓公后裔,尽诛灭太公望后裔。
如今提及桓公往事,不欲要多言。
“你又非儒家之人,何以这般引经据典”
旁侧一人为之不满。
好端端的商讨嬴政小儿泰岳封禅,和齐国桓公又有什么关系
扯的有点远了。
“哈哈,诸位莫急。”
“管仲对答: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为盛,江淮之间,一茅三脊,所以为藉也。”
“东海致比目之鱼,西海致比翼之鸟,然后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
“今凤凰、麒麟不来,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数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
“一番言论,桓公乃止,不在提及封禅之事。”
张耳身侧的中年男子将齐国典籍上记载的这件事细细道出,话音缓缓,别有深意落下。
“阁下以为嬴政小儿会听此语”
田都更为不屑。
如果嬴政听从此言,嬴政就不是嬴政。
秦国虎狼蛮夷,那些大道理对于秦国是无用的。
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
“更有桓公之后百年,鲁之季孙氏亦有泰山之旅,其后被儒家孔丘所讥”
“诸位,嬴政之举同桓公相比如何”
“难道泰岳一行,就真的可以封禅天地,等同于上古圣皇天子”
“绝非如此”
“诸位以为何”
那人神容未改,仍旧笑语的看向左右诸人,将个中道理一一落下。
桓公当年威势更甚大周天子,也未敢泰岳封禅。
鲁国一人登入泰岳,又能够代表着什么。
“秦国蛮夷,礼仪不存,嬴政小儿就算封禅泰岳,自然也不足以等同上古圣皇天子。”
“”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于嬴政泰岳封禅,我等可以做些什么”
“说那些道理又有何用”
对于此人所言道理,田安还是认可的。
当然。
认可归认可。
仅仅是道理,又不能够成事,否则,儒家早就走出齐鲁之地了。
儒家那群人,最喜欢讲道理。
“昨日,我等收到咸阳前来的隐秘消息。”
“嬴政东行巡视车驾出三川郡不久,咸阳护国学宫的武成侯大祭酒王翦突然病重。”
“在下有方术家的朋友,仰观天象,察觉嬴政小儿旁边将星不稳,即将有坠落之势。”
“无疑王翦命不久矣。”
“在下以为这就是嬴政欲要强行泰岳封禅的昊天惩罚。”
“嬴政欲要以泰岳封禅,强行位同上古圣皇天子,拉拢诸夏万民之心,果然昊天惩戒如此,嬴政登泰岳封禅又有何用”
“空无封禅泰岳的礼仪”
“又无威德诸夏之行”
“而今昊天又有惩处落下”
“”
“这就是昊天不欲要让嬴政封禅泰岳”
“说不得接下来还有一些昊天的惩罚落下,凡此种种,昊天如此回应,嬴政继续强行封禅泰岳,就是悖逆诸夏万民之心了。”
“悖逆昊天,悖逆诸夏万民之心,纵然泰岳封禅,又有何用”
“诚如此,诸位以为如何”
那人不急不躁。
道理是要慢慢辩明的,只会使用手中刀剑戈矛并没有什么用,若然刀剑戈矛足以镇压一切。
嬴政也就没有必要巡视陇西祖地,也没有如今的泰岳封禅之行了。
随着最后一语落下,整个厅内缓缓的陷入寂静之中。
不为先前的嘈杂混乱,诸人若有所思,相视一眼,一道道视线落在那人身上,貌似他们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