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五日后出发,但准备物件,聚拢人员,打点上下,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做完之后,时间却是到了八日后了。
大暑。
赵越今日拜别周氏,饮了凉茶, 烧伏香、晒伏姜之后,便也直接出发了。
大暑节气正值“三伏天”里的“中伏”前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段。此时阳光猛烈、高温潮湿多雨,虽不免有湿热难熬之苦。
当然,对人来说,这种天气是非常难熬的,但是十分有利于农作物成长,农作物在此期间成长最快。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说的便是这个了。
从清溪庄园出发, 赵越的队伍,很是庞大。
随行的人足足有两百多,接近三百了,从清溪庄园中鱼贯而出,场面也不可谓不大。
除了很多人之外,赵越从清溪庄园带出去的东西也可以说不少。
光是财帛,便可以说是装了十车,其余后勤辎重,更是有五车之多。
十五车的队伍,加之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的,便朝着桃叶渡去了。
桃叶山在宣化山的东南面,山下是白浪滔天的滚滚长江,此段江面称为扬子江。
传说晋元帝时扬子江江边的桃叶山,山上和山下江岸栽满了桃树,桃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游人往往流连忘返, 桃叶山因桃树叶多且美而得“桃叶山”名。
春天桃花盛开时漫山遍野,山上和山下江岸的桃花姹紫嫣红,每当风起的时候就会有接连不断的桃叶,桃花轻浮水面,被风吹得四处飘零,来往两岸撑船的艄公望着那江边浮泛的桃叶,桃花,笑谓之“桃叶渡江也,桃叶也渡江”自此“桃叶渡”之名在艄公和民间流传。
也和离它不远的晋朝著名古渡“宣化渡”区分开来。
这时浦口东门“桃叶渡”还只能算是一个野渡。
之所以选个野渡口出发,自然也不想引人注目。
毕竟他出行的规模还是不小的,他出发的消息给太多人知道了,难免在路上不会给你安排点刺杀什么的。
而且历阳的那些坞主们,在知道他赵越的行程之后,难免也会提前准备。
赵越可不想要他们提前准备,要的,就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不选在清晨出发,非要等太阳快下山了才出发,这路上闷热死了,也没有冰鉴, 睡觉都是件难事。”
赵盛身着锦服, 不过他的这一身锦服看起来有些臃肿, 虽然赵盛确实壮硕,但现在他可不仅仅是壮硕的原因了,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个球呢
这家伙在锦服里面穿了内甲。
“哈哈哈,盛郎君,这还未接敌便身穿甲胄,这天气闷热,你不热得慌就算你能憋住,你身下骏马可憋不住。”
赵盛斜眼瞥了田七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懂什么既是在军旅之中,哪怕是在行军过程中都不能掉以轻心,随时都有冷箭从暗处射来,若是你没穿内甲,小心来个透心凉,小命不保。”
赵越双脚夹着马腹,拍马上前,笑着说道:“盛弟谨慎是好的,但甲胄沉重,马力便会被消耗,届时遇见敌人了,你胯下的马儿还如何有力气去追敌”
“这”
“过了江再着甲不迟。”
“也好。”
其实赵盛早就想将身上的甲胄脱下来了,只是被田七这般一说,反而是不想脱了。
现在赵越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三下五除二,锦衣与甲胄一齐脱下来,也没有重新穿上去的意思。
直接赤膊上身。
“嘿嘿,盛郎君白白净净的,看着真不错,是个厮杀汉,可是这夏日毒虫漫天遍地,小心他在你身上来上一口,瞬间便起红疹了,那场面,嘿嘿嘿”
田七在一边不怀好意的看着赵盛。
“小爷我可不怕。”
赵盛冷哼一声,但这一次他可没倔强了,将锦服重新披了上去。
行了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下去了,众人打着火把,渐渐的也能听到江水滔滔之声了。
远处江风吹来,带着些长江特有的腥味,闻起来并不舒服。
“过不久,便是桃叶渡了。”
既然是野渡,自然是没有什么人的了。
但舟船却是早就准备好的了。
三艘大船,十艘小船,足够将赵越带到历阳的家当全部装上去了。
“郎君,上船罢。”
赵越轻轻点头。
走上大船上,赵越花了些许时间,才适应这船上的波涛起伏。
江浪拍一次,船便晃动一次,第一次乘船的人,恐怕都得晕船。
譬如说在赵越身边的赵盛,此事的脸色映照着昏黄的灯火,便更显得有些难看了。
“盛弟,可无碍”
赵盛轻轻摇头。
“麟哥儿,没事,我撑得住。”
“好。”
赵越上前拍了拍赵盛的肩膀,便乘着夜色站在船头远看江景了。
今日的夜色倒也不完全漆黑,天上的月亮半圆,但却很明亮,洒下点点的月光,也扫除了一部分的黑暗。
江水哗啦啦的,深黑色的江水仿佛有万丈之深,起伏的波涛,更显得长江的恐怖与强大。
更远处,还是江水,视力的极限还透不过黑暗,窥见对岸。
装船用了些许时间,待所有物件都装上船了,船夫水手们便也就开足马力,朝着对岸划去了。
“世间古迹杜撰多,离奇莫过江变河,花神应怜桃叶痴,夜渡大江披绿蓑。”
赵越轻轻呢喃。
“怎么麟哥儿担忧历阳的事情”
田七听着赵越呢喃的诗句,似乎从中窥见了忧愁与些许的恐惧。
赵越轻轻摇头,忽而又微微点头。
“是有一些,但也只有一些。”
毕竟是要出去跟别人争权的。
争权的过程中,肯定是会有人死,会有人活的。
第一次,不管是干什么事情,总是有些未知的害怕的。
“历阳此行虽然有些风险,但大帅既然让你去历阳,显然也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麟哥儿不需要太担忧了。”
“我自然不是担忧。”
“只是想建康与江北,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罢”
耳濡目染之下,赵越也清楚的知道,大部分的流民,都是滞留在江北的,只有少数有身份的流民,才能渡江到建康、三吴之地扎根。
这滞留在江北的流民,出身差,待遇自然也差了。
尤其是在历阳的流民,到现在还只能依附坞主过活,这历阳与在羯赵境内的坞堡有何不同
“这人世间中,可怜的事情太多了,有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的却是时运不济,少帅没有见过那些场面,只是读书,难免会感怀伤神,但麟哥儿,切莫心软了,有些敌人非常可怜,但却也同时非常阴险,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他便会取你的性命。”
“我明白。”
呼
赵越的眼睛重新变得明亮起来了。
“田叔放心,此番去历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是不让我失望。”
田七欣慰的看向赵越,说道:“是不要让大帅,不要让兄弟们失望,他们可都盼望着你呢”
还有一句话田七没有说出来:麟哥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即便你再是不堪,我也不会失望,更不会抛弃你。
长江水漫漫,但江再宽也有尽头。
未过多久,行船便到对岸了。
赵越下了船,脸色自若,还有闲情逸致观察周围的环境。
毕竟这算得上他第一次出远门了。
按照到了这个世界来算。
田七自然也是镇定自若的,乘船这种事情,他可是经历不少的。
毕竟淮南也是水网密布的。
而赵盛,他的模样就有些不堪了。
惨白的脸色,一下了船,直接找了个地方吐了起来。
好在与他一般的人也有一些,倒也不显得丢脸。
“喝点水。”
赵越将马匹上的水袋解下,把它丢给赵盛。
“这坐船,当真难受。”
赵盛喝了一口水,脸色稍稍好了一些。
“日后我骑马过江。”
赵越被这族弟给逗笑了。
“待将历阳掌控在手,平定了内乱,你我兄弟二人直接打到长安去,到时候,就不必坐船了。”
赵盛重重点头。
“好”
“麟哥儿,让他们快些收拾辎重财帛了,我们还得乘夜赶路呢”
从建康到历阳,有七十公里的路程。
若是从历阳到建康,一日内便可到达。
毕竟历阳在建康上游,从上游过来,是可以坐船的。
从建康到历阳,坐不了船,便只能老老实实的走了。
加上赵越这一行人有辎重的原因,一天至多走三十公里。
也就是说此行得走两日。
像是日行百里这种情况,在历史上还是很少出现的。
尉缭子有言:“所谓踵军者,去大军百里,期于会地,为三日熟食,前军而行,为战合之表。”
在先秦时期的兵法著作尉缭子中,记述了那个时代真实的行军速度,步兵日行仅为3040里速度。
虽然军事科技和道路条件在的不断发展,关于行军速度这一方面,并没能取得太大的进步,尉缭子中提到的行军速度,也是古代军队普遍的速度,要了解这个问题,首先要从古代行军条件身上说起。
军队规模、道路系统以及辎重补给,都是决定军队行军速度的重要因素,但这些条件在古代都饱受制约。
如果一支军队数量庞大,在古代的道路条件下,行进的路上本就困难重重,而行军的速度又取决于其中最慢的一部分,也就是辎重运输的速度。
古代行军辎重的运输一般使用车辆、驮马,位于军队的后方,当辎重部队行进时,道路已然经过大部队踩踏,更加崎岖难行,势必会拖累行军的整体速度。
除此之外,行军路上的各种防护、探查等必要措施,也延缓了军队行进的速度。行军时首重防止敌军偷袭,这对于行军速度就有很大的影响。
在影视剧中,甲胄齐整行军的场景,在古代战场上一般不会出现。
古代的甲胄重量很大,即便是到了明清时期流行起来的,以较为轻便而被推广的布面甲,也有20多斤的重量,加上武器装备等长途行军,对于士兵的体力会是一个不小的消耗。
因而,古代的士兵并不会穿着盔甲行军,一般行军中,盔甲通常由牲畜或民夫驮着。
至于兵士,则需要尽量节省行军中的体力以保证在肉搏战中有足够的体力作战。
古代的士兵行军时一般不穿盔甲,这也是战场上偷袭战术屡屡发挥奇效的原因,遭遇突袭时,没有身着甲胄的军队往往面临着衣甲齐备的敌军单方面屠杀,结果自然是大败亏输。
所以如何防备敌军的偷袭十分考验古代将领的能力,通过游骑、侦骑等散布四方,从而来侦察敌情是否有埋伏成为防范偷袭的主要手段。
以明朝为例,明军中的塘报骑兵就是专门执行防范偷袭、探查敌情、汇报信息这类任务的。
当军队开拔离开营寨之后,明军塘骑就要外出侦查。塘骑以塘为编制,每个塘有五人,这五个人在侦查时不能离开彼此的视线。
同时,每人都要装备信炮,以便遭遇突发事件时给大军报警。
明军大军在行军时,不管军队兵分几路,每一路都要设置二十四塘骑兵,这些塘骑每人之间相距一里,广泛散布遥相呼应,最多可散布二十余里,之后游骑再将探查到的情况再汇集给大部队,确保前路没有敌军的埋伏。
此外,塘骑作为军队的眼睛侦测四方,行军前方的道路情况、水源情况等问题也需要探查了解,在做到这些后,大部队才可以加速行军。
现在赵越自然是不用散发斥候前去观察敌情的,毕竟这淮南还在晋廷的掌控之中。
但这也不代表这赵越要急行军。
首先他的辎重很多,行军势必快不起来。
其次
赵越也没想急着去历阳。
每日都有从历阳传来的消息,让他不至于睁眼瞎。
庾怿,三日前到了历阳郡城,听说已经是在召集历阳郡属官,以及那五位坞主了。
但具体的情况,还得看庾怿的手段。
不过
在赵越与田七两人的计量中,便觉得庾怿的目的恐怕达不到了。
既然达不到
就更没有着急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