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大堂上,郗鉴坐在主堂上,而卞咸宛若犯人一般,站在堂下。
若是将堂房先生,主簿班房卫士唤过来,那这大堂便就是刑堂,而他卞咸便如真的犯人一般了。
“在下卞咸,见过府尊。”
郗鉴看着堂下的文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说你是南顿王幕僚,可有凭证”
“此乃大王手信,请府尊观之。”
有堂吏将南顿王的手信从卞咸手中拿到郗鉴案牍之前。
郗鉴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南顿王可是谋逆”
卞咸哈哈大笑一声,说道:“我王岂是谋逆,不过是受命前去召邵陵郡公入朝罢了。”
“哦”
郗鉴老树皮一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出来。
“可我这有中书令的手信”
郗鉴将怀中口袋的书信放在案牍上。
卞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但他很快就换了一个新的说辞。
“庾亮在朝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实不相瞒,此番我家大王要北渡广陵,本就是打算与邵陵郡公合流,发兵建康,以诛不臣。”
“好胆”
郗鉴面色阴沉得就像黑锅一般。
“南顿王也为宗室,居然想着带着外军肆虐建康,与那王处仲有何区别此刻回头,尚未晚也,老朽看在平日与南顿王的情谊,与中书令修书一封,加之朝中其他宗王合力,南顿王性命自然是无忧的。”
“庾亮胆大妄为,我王若是回了建康,十死无生,府尊与我王颇有交情,此时何不网开一面”
郗鉴没有马上回答卞咸,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
卞咸见郗鉴一脸思索样,以为此事可成,连忙再加把火。
“还请府尊今日高抬贵手,来日我王必有厚报,便是封王裂土,亦不是不可。”
封王裂土
当真乱臣贼子。
郗鉴冷冷的盯着卞咸,问道:“听闻南顿王带了五百人过来”
“一百五十亲卫,三百多游侠勇猛之士,确有五百人之多。”
“要运送数百人,势必动静巨大,朝中若是听到风声,恐怕庾亮也会记恨与我,此事”
卞咸连忙在后面说到:“可在深夜渡船。”
“深夜”
卞咸轻轻点头。
“深夜夜深人静,北渡大江,势必无声无息。”
“这倒不失为一种好方法。”郗鉴还在犹豫。
“府尊,此事万不可犹豫,待我王北渡之后,必厚礼赠之。”
卞咸见到郗鉴还在犹豫,也急了。
“罢了,看在与南顿王往日的情分上,此事我便允了,然不得进城。”郗鉴像是经历了什么天人交战一般,最后非常勉强的同意了。
“这是自然。”
入城
说实话,郗鉴这种态度,卞咸也不敢让司马宗入城。
万一郗鉴改变主意了,那他们这一行人岂不是要被囚送到建康了
还是在外面好。
万一郗鉴反悔了,他们也能远遁他处。
最起码这小命是可以保住的。
“那你便回去送消息罢。”
“府尊在上,我家大王缺些给养,还请府尊命人送至。”
给养
郗鉴轻轻点头。
“这是自然。”
“卞咸多谢府尊,府尊高义,此恩情,我王断不会忘记。”
说完才缓缓退下。
待卞咸离了府之后,一直站在堂边的中年武将才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南顿王实在是乱臣贼子,妄图攻入朝廷,颠覆天下,如此之人,实在是应该早早拿下,免得日后生乱,明公为何”
郗鉴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到现在都非常镇定。
“你要我拿下这卞咸”
中年武将轻轻摇头。
“末将是想要府尊将南顿王诱入郡城,届时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任由府尊宰割。”
“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郗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此事没那么简单,中书令在朝中做的事情,已经招人非议了,北面,广陵与敌境相交,此要紧之地,却为苏峻此等流民帅所据,实非天下苍生之福,若南顿王能够将苏峻引出广陵,我等便可以顺势居之,只需要建康坚守,我等援兵随即而至,大事可定,岂不美哉”
“这”
那中年武将听了郗鉴所言,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但是他心中还有担忧。
“明公公然见了南顿王幕僚,若真放了南顿王,建康那边追究起来。”
“放”
郗鉴冷笑一声,说道:“我可没放,张县尉不是在铁瓮城吗将消息传出去,让他领兵前去收缴叛逆。”
“只是”
中年武将面有难色。
“张县尉才至铁瓮城,所能指使的,不过是他手底下的两百新卒罢了,那南顿王可有五百人”
“便与张县尉说,南顿王只一百人,他便会出击了,至于死不死死了不是更好莫非你也想要有一颗钉子定在晋陵郡中阿才啊这些事情,你该多想。”
夏侯才重重点头。
“明公,末将受教了。”
郡城外,卞咸带着从郡城中带来的给养,回到山麓之中,重新见到了南顿王司马宗。
“大王,不辱使命。”
他将在郡城中见到郗鉴的事情简单的说个七七八八。
“不想郗鉴倒是重情义的人,此确实是恩情,若我北渡大江,定然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司马宗喝了一口蜜水,又喝了一口肉羹,另外一只手抓着一整只烧鸡,也不顾什么宗王形象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这一整天来,可把他饿坏了。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便朝着渡口开拔了。
此时金乌西坠,月牙儿升上天空,乌云密布的天穹,看不到一颗星星,月牙儿被乌云遮住,也只能散出蒙蒙之光。
司马宗一行人行至渡口,发现渡口确实有舟船,但还未未上船,只听见周遭尽是喊杀声。
“活抓司马宗,赏千金”
“活抓南顿王司马宗,赐百绢”
“活抓南顿王司马宗,赏田地美姬”
一个个喊着的都是要抓司马宗,加之这天色漆黑,也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司马宗是目次欲裂,心中恐惧万分。
苏孝此刻还保持镇定。
“大王莫怕,我观他们声音细散,人绝不会多,一番冲杀,还有活路。”
其实现在乱成这样,谁还能听清楚有多大声
早已经是草木皆兵了。
但苏孝此言,确实是给了南顿王一方不少的安慰,双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开始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