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野作为鲁国的太子,可面对眼下鲁国,想要振兴公室,可谓艰难至极。
此次季氏突然发难,说不定即位都一下子成为了难题。显而易见,倘若让季孙宿代太子祭天,那即便太子野日后即位为国君,也只能是成为季氏与孟氏的傀儡。谁又会去听一个手中没有实权的假君呢
面对这样的情形,李然之于他而言,虽仅一面之缘,却愿意为其出谋划策,劝导其善用良策,勤政爱民,如此之言,又如何不让太子野这个逆境中成长的太子感动
他虽不知李然是否是因为叔孙豹的缘故才如此襄助自己,可他心里明白,李然绝非凡俗。也绝不是叔孙豹手下其他门客所能相提并论的。如此具有远见之人,却又如此仁义贤德之人,实乃国之重器也
一思及此,太子野心中顿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旋即想拜李然为师
若能跟随李然学习治国安邦之法,用民之典,又何愁大业不成
他正想着,一旁的叔孙豹瞧见了太子野的眼神,却忽的道:
“太子马上便要即位,此时切不可给季氏以话柄,言行举止都该当谨慎,如此方能顺应子明之谋哇”
识人之能如叔孙豹,如何看不出太子野心中所想,还不待太子野开口,他便出言提醒。
李然虽学问高深,身怀治世经邦之才,但眼下季氏毕竟已经对李然怀恨在心,一旦太子野拜李然为师,季氏必定连带着将太子野也视为敌人。
到了那时,只怕季氏就非但是僭越公室这么简单了,甚至是直接对太子野下手也未可知叔孙豹自是不愿看到这一幕出现。
“叔孙大夫所言极是,太子位重,自当稳重。”
“太子且放宽心,来日方长,然在短时间内不会离开鲁国。太子来日但有所问,然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然自己本来就是个学生,要他收学生,那也只怕是件十分头疼的事。况且他与太子野年龄相仿,太子野还称他为“子明兄”,既是兄弟之称,何来师生之份
话到此处,太子野心中了然,当即点头称是。
站在一旁的祭乐显然还没明白这三人绕着弯打的哑谜,秀脸上满是疑惑,正欲开口,却不料外间奴仆再度进来禀报:
“大人,季孙来人求见。”
“是何人”
“季孙意如。”
此间刚刚还在议论如何应对此次季孙宿的突然发难,那边季孙意如却又忽然而至,在场几人皆是一怔。
“呵呵,叔孙大夫,看来好戏开场了这第一阵,就看您的了。”
李然嘴角微微一扬,开口如此言道。
闻声,叔孙豹顿时会意,当即冷哼一声道:
“哼此贼竟还有脸找上门来豹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季孙宿串联鲁国朝臣提议由季氏代太子祭天一事,叔孙豹身为鲁国三恒居然后知后觉,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便有理由对季氏发飙。
如今既然季孙意如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他岂有视而不见的道理这不给季孙意如狠狠上一课,鲁国百姓可还知鲁国有他叔孙一族么
而李然的这句“第一阵”,其意味更是深远。
刚才李然的计谋,乃是借晋国之手惩治季氏,但前提条件在于要让季孙宿不顾一切的去僭越君权,如此晋国才有不帮他的由头。而要季孙宿不顾一切的僭越君权,那叔孙豹的态度就成了关键。
他若对此事一言不发,只怕以季孙宿的狡诈必然有所警觉。
所以此刻,他越是强烈反对,季孙宿越是坚定,毕竟敌人所不愿,吾之所愿也。
于是太子野先行离去,祭乐也领着公子稠去了李然的院子,正厅内只剩下李然与叔孙豹,奴仆这才将季孙意如给领了进来。
“哟,这不是昨日在集会上大言不惭的前洛邑守藏室史么”
“怎么昨日当着诸多学子的面高谈阔论,今日却怎么客居他人屋檐之下如此可是你这贤达之风又岂不有违你的建功立业之宏愿”
“贤达”,“建功立业”这些都是昨日李然在集会上反讽季孙意如所言,此时竟被季孙意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得不说这季孙意如还真是喜欢逞这一时的口快。
而今天下,众多诸侯,门客众多,李然客居叔孙豹门下,本不是什么羞耻之事。
但经过季孙意如这么一说,反倒显得这李然确是一副小人嘴脸。
“呵呵,古良禽择木而栖。”
“我李子明自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叔孙大夫礼贤下士,乃伯乐也。居于如此伯乐门下,实属然之幸也。”
“呵呵,倒是有些门庭,即便是想让我李子明去其门前看上一眼,那也已足够令人嗤之以鼻的了。”
李然自然也没什么可跟此人客气的,原本昨日在集会上季孙意如的态度就让李然感觉到了厌恶,再加上他刚才的一阵“反讽”,直叫李然深知此人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不过比起季孙意如的反讽,李然的这一通讥讽则显得更为锋利。
鲁国谁人不知季氏权倾朝野,威压公室,其势力岂是孟氏与叔孙氏可比的
可在李然的嘴里,你季氏就是不配
任你季氏在鲁国呼风唤雨,任你季氏在鲁国无所不能,呵呵,我李然就是看不起你。
果然,李然这话刚一说完,只见季孙意如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大声喝道:
“放肆”
“你当你是何人如今不过就一白首而已,也胆敢在本公子面前如此猖狂”
“叔孙大夫,此等的门客非意如冒昧,哼,我看大夫还是早些赶走为好,大夫若执意留得此人,只怕将来定会坏了你我两家的关系。孰轻孰重,还请大夫自省”
叔孙豹这还半句未开口,他这话里话外,便已是无不透着对叔孙豹的威胁。但也由此能够看出季孙意如所有的,不过只是些小聪明罢了。这般容易冲动,还是显得太年轻了。
叔孙豹闻言淡淡一笑,脸上满是不置可否的表情。
接着,只听他缓缓道:
“呵呵,贤侄此言差矣。”
“子明既能受周王室之召任洛邑守藏室史,其必有真才实学。”
“子明能来我国,实乃我鲁国之幸,老夫岂能撵之而今我国民生艰苦,也正是需要有才之辈,有德之人襄助治理。子明之至,之于我鲁国而言,正可谓是雪中送炭呐”
季孙意如闻言当即又是一声冷笑,原本清俊的脸庞此刻竟显得阴沉:
“呵呵,看来大夫打定主意是要留下此人了。好吧既然如此,多说无益,意如昨日之言,还请大夫谨记。”
“今日之耻,来日定当十倍奉还。”这就是季孙意如昨天说的话,此时再度提及,看来是打定注意要与李然“不死不休”了。
想来也对,以季氏而今在鲁国的实力,想要对付李然,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困难之处,他如此底气,也并无不可。
“唉贤侄这是哪里话,你我两家虽有不和,但毕竟是同气连枝,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此记仇,又岂是一家人所为”
“对了,既然贤侄今日不请自来,老夫刚好有件事想要讨教讨教。”
对于季孙意如的记仇,叔孙豹可真是一点没放在心上,话锋一转随即脸色微变。
“哦大夫想问何事”
季孙意如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一片漠然。
“听闻你爷爷打算代太子祭天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怎么大夫还不知道吗”
季孙意如脸上的漠然瞬间变成了嗤笑,不以为然的嗤笑。
你叔孙氏身为鲁国大夫,三恒之一,竟连如此大事都后知后觉,还凭什么与我季氏争斗
等着吧,瞧着吧,我季孙意如定要你们的好看连带着对李然的恨意,我季孙意如会一并算在叔孙豹的头上。
只要季孙宿代太子祭天之事一成,日后鲁国朝野便都是他季氏一家说了算,大权在握,难道还怕惩治不了叔孙氏难道还怕搞不定这小小的前洛邑守藏室史笑话
可就在季孙意如幻想着日后如何对付叔孙豹与李然之时,李然的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而后,正厅之中又猛然传来一道大声喝斥。
“放肆”
“端的放肆”
“你们季氏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公室还有没有礼制”
叔孙豹勃然大怒,一双利眼之中火光四射,瞬间将季孙意如淹没。
谁能料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叔孙豹竟会突然翻脸
言词之锋利,语气之强硬,好似忽的换了一个人,霎时间吓得季孙意如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