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自导自演的当然不只是“行刺,被抓”这一场戏,必然还要有一番对质。
但如果只是平白无故的指证季孙宿就是幕后主使,那定然是难以叫人信服的。
所以,为了增加这个刺客证词的可信度,李然还必须要亲自质问一番。好让这个刺客进行复杂的心理斗争以后,供出季孙宿。
如此方能让在场的众人都相信这个证词是真的。
于是,典型的“威逼利诱”审讯手段就派上了用场。即便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在唱戏。
当刺客听完李然的一番话,顿时大汗淋漓,脸色一时间惨白,眼珠子不停的转动,心理斗争已经极其激烈。
可李然还没说完。
只见他在刺客身边来回踱步,一边又甚为谨慎的道:
“一个失手的刺客,是决计活不过第二天的。想来,你比谁都更清楚吧所谓斩草务必除根,你死了,那你的家人也就更没有必要继续活着了,没有什么比死人的最更牢靠的了,是也不是”
“我想,这些道理你都应该懂,所以我只说最后一句,你若说出实情,太子殿下在此可一诺千金,定可保你家人无虞。”
太子在此,谁敢造次
这种诱惑的分量明显比钱财更重,毕竟有命活下去才是这时代的主旋律。
况且还不是保这刺客的性命,而是他家人的性命,于是这种承诺就更加具有诱惑力了。
果然,那刺客一听这话,立马“动摇”了。
“敢问太子殿下,此人所言当真”
做戏做足,他还要得到太子的亲口承诺。
假太子当然是顺水推舟言道:
“嗯,寡人本不欲作保的,但眼下李然既如此说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寡人便保你的家人无虞。”
“现在你可以告诉寡人,究竟是谁指使你刺杀寡人的了吗”
汉泰宫内一时间气氛极度紧张。
因为都知道刺客接下来要说的,极有可能会让整个鲁国的朝野震动可此刻李然的脸上却仍旧不见任何波澜。
季孙宿看着李然脸上的表情,心中更是忐忑。
“果然是这招”
“这竖子,还当真是小瞧了你”
季孙宿暗自如此骂道。可此时这种暗骂显然已经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因为那刺客已经转头看向了他。
只见刺客看着季孙宿道:
“季孙大夫”
“放肆老夫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构陷老夫”
还未等那刺客把话说完,季孙宿立时暴跳如雷,并指着刺客的鼻子喝斥道。
而殿中众人见得刺客如此模样,也是纷纷震惊不已,急忙朝季孙宿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
至于叔孙豹与李然,则是好整以暇的立在一旁,目睹好戏上演。
“季孙大夫,事已至此,我”
显而易见,这段台词,也是李然的安排。
别看这一段台词只有九个字,也别看到刺客好似什么也没说,可正是因为他好像什么也没说,他的这番话在众人眼中才是什么都说了。
什么叫事已至此刺客又为何欲言又止话都到这份上了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给人的错觉,不正是这个刺客因惧怕季氏的淫威所以这才不敢指证季孙宿么他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不正是对季氏恐惧,害怕自己家中妻儿老小被灭口的表现吗
于是,朝堂哗然
“不会吧当真是季孙大夫所为”
“不可信,又不敢不信啊”
站在叔孙豹这边的朝臣不算多,但此时尽皆发言,也足以撼动整个汉泰宫了。
而季孙宿那边的朝臣们见得如此情形,哪里还敢说话,纷纷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与季孙宿牵扯上什么关系也似。
即便是孟孙羯此时也是一脸骇然的盯着季孙宿,眼神之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不相信季孙宿如此糊涂,也不相信季氏竟会如此莽撞,刺杀失手了不说,还被太子给抓了个现行,这不是找死么
但季孙宿今日如此之狼狈,一时间也足以令孟孙羯感觉得到,这厮今日必是要栽一大跟头了。
“季孙大夫,你就没什么话想与寡人说道的吗”
假太子适时出言,脸色阴沉无比,两条眉毛下挤压的阴云正在层层堆叠,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禀太子殿下,老臣实不知此人,更不知此人为何这般恶语中伤老臣对太子之忠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谋逆之举呐”
“这这分明就是诬陷诬陷”
季孙宿当然不认识此人,但他若是此时就揭开乃是李然与叔孙豹指使此人诬陷于他,反而会显得他惊慌失措,给一众朝臣一种他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感觉。
老辣如他,又岂能看不出这是李然与叔孙豹的阴谋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即便再清楚,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清楚,叔孙豹一来没有动机刺杀太子,二来也没有这个实力,再加上昨日叔孙豹才被放出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怀疑到他头上。
即便这就是事实,但他一旦着了道,立马反过来指控这刺客乃是李然与叔孙豹安排好来诬陷于他的,那么在这些朝臣的眼中,这就是他病急乱投医的表现。
“哦你说这是诬陷可他为何不诬陷别人,偏偏要诬陷于你呢”
李然此时开了腔了,明显是要火上再浇把油。
此时的汉泰宫内,重要大臣尽皆在场,三恒更是齐聚。
这刺客谁都没有指证,偏偏指证你季孙宿,这难道就真没问题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夫行得端,坐得正,说没有刺杀过太子,那便没有刺杀过太子”
季孙宿知道此时不能再给李然任何破绽,于是继续坚决否认。他非常清楚,此事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只要他不承认,那他就不会被定罪。
当然,在场诸多大臣其实打心眼里,也都不怎么相信这个刺客的证词。毕竟,季孙宿本身所具备的实力仍旧摆在那儿。
有实力的人,说什么都有人信。
“哦季孙大夫,那你可有什么办法自证清白”
假太子看了看李然脸上的表情,依照此前的谋划,也知道此事只能虚张声势,不宜追之过猛,当即皱眉询问。
季孙宿闻声急忙躬身道:
“先君之灵在上,便是给老臣十个胆,老臣也绝对不敢做出此等叛逆之事啊”
“老臣昨日忽闻太子遇刺,已是尽遣家丁前去搜捕刺客,不敢有丝毫懈怠。又岂敢派人对太子不利更何况更何况老臣便是再糊涂,也不会在时候对太子不利啊”
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他声泪俱下的表演也是无可挑剔,再加上最后一句类似自爆的言词,更加证明了他这番话的可信程度。
确实,就算他再是着急铲除太子野,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动手,毕竟第一次刺杀已经失败,再来一次岂非显得愚蠢
谁不知道太子身边的防卫已经森严戒备,一只苍蝇也近不了太子的身这时候再派刺客前来刺杀,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假太子闻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李然道:
“李然,寡人以为季孙大夫所言也有些道理。”
“哦是吗”
“草民却觉此事不妥”
就在众任都对季孙宿的辩解感到有些道理之际,李然的回答却是突然又反了套路,这大大的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此人是何意啊太子都说了季孙大夫之言可信,你一介白首,却还能有何计较”
“简直放肆汉泰宫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平民在此大放厥词了”
“都先别着急,且听他把话说完。”
因为刚才刺客的指证,即便是季氏朋党之中,也有不少人已经对季孙宿产生了怀疑。
而这,也就是李然的第二阶段计划,此时看来,也已经成功了。
李然要的,不是要彻底扳倒季孙宿。他要的,正是让人对季孙宿产生怀疑要的就是这个气氛,气氛烘托到这份上了,这事也就快成了。
于是,第三阶段计划应运而生。
“对了,草民这里还有件巧事,不知道各位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李然说着,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了季孙宿的脸上。
此时季孙宿的老脸之上尽是氤氲怒火,虽几经克制,但却依旧在他眼睛里膨胀,夺眶而出乃是肯定的。
他对李然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奈何当下却又不得发作,只能死死的盯着李然。
“哦何事”
假太子再度顺水推舟。而后便看到李然朝叔孙豹使了个眼色,叔孙豹再度挥手,三名鲁宫侍卫押着另外一个人进入了汉泰宫。
当那人跪在地上之后,李然这才向在场众人介绍道:
“各位大人可还记得草民昨日曾说,在太子殿下第一次于宫内行刺时,草民于曲阜城内也遭到了刺杀,只不过草民福大命大,侥幸是逃过了一劫。”
“而此人,便是被草民与其他人合力活捉的刺客。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下柳河边上那条巷子外的百姓,当日从那条巷子里出来时,围观的百姓可是不少。”
李然的话音落下,季孙宿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第一个指证他的刺客,他的确不认识。
可是第二个被李然带进来的刺客,他却是真的认识
因为此人,正是他派去刺杀李然的刺客万万没想到,竟是被李然给活捉了去
饶是季孙宿再是镇定自若,此刻也不由心神颤抖了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李然接下来要说什么,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太可怕了
此人设局,环环相扣,根本不留半点破绽
这李然,简直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