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兰县城。
纪瑶华赶到蜀兰县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虽然书剑宗各殿只位于半山腰,但是距离蜀兰县也足足有二十余里的距离。
上午又花费了些时间约斗,幸好练出了内息,硬是靠着两条大长腿在午时之前赶到县城。
纪瑶华首先带着大白熊赶到集市,把路上采摘的新鲜野蕨菜换了五文铜钱。
喜滋滋和带过来的铜钱一起,放到腰间小布袋里。
但在片刻之后,纪瑶华便万分不舍的排出五枚铜钱,在瓷器店里买了两只瓷碗。
之后站在香烛店里,和老板讨价还价,费了老大劲,才用四枚铜钱买了一对香烛,一小把燃香。
最后的三枚铜钱,软磨硬泡的换到了一斤的糙米。
把所有东西用布袋扎好,背在身后。
日上中天,一人一熊从集市里走出来。
纪瑶华苦恼的揉着大白熊的脑袋:
“祖师您是神仙人物,弟子专门给您买了个碗盛饭,您可千万不要把它收走了,弟子真的没钱了。”
“也不知道祖师看到三等燃香会不会生气,以前都是用一等的……”
“祖师一定要保佑弟子能振兴书剑宗……”
感受到纪瑶华轻轻挠着头上的毛发,大白熊迈着短腿,舒服地眯起眼睛,对于主人的嘀咕,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县衙门口。
蜀兰县和各地类似,偌大的县衙破烂不堪。
一方面是县令想要修补县衙,朝廷只会拨款七成,剩下的都需要自己掏腰包。
另外一方面,破烂的县衙也正好彰显在任县令及其同僚,都是清正廉明之士。
不过在县衙侧面,却建了一座平房,形似仓库,但是没有墙壁,只有几根偌大的柱子立着。
正中一张木板,和黑板差不多,上面挂着大大小小的布告。
三五衙役右手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几个“江湖中人”和“书生打扮”的站在布告局栏前,低声交谈:
“……刘员外也太抠门了吧,帮他找回他三姨太太的手镯才给二十文?”
“贾大夫研制出的新药,需要人试药,给的钱倒是足得很,一两银子,你敢去吗?”
“啧啧,马典吏的女儿重病好几个月了,还没治好。”
“听说城里所有大夫被请了一遍,药石无医。”
“贾大夫也去了?”
“谁敢请那个疯子,听说他最近已经到乱葬岗偷尸体,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
纪瑶华侧目看了眼聊天的众人,摇摇头走了过去。
她认识贾大夫,在她小的时候,常来书剑宗拜访,研读古籍。
那时候医术高明,众人崇敬,不过到后来似乎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非要刨开人的躯体,研究内脏血管。
没有尸体就去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死了都不给人留全尸,贾大夫的名声直接臭了。
纪瑶华摇摇头把这些乱糟糟的思绪扫出脑海,走到布告栏前定立。
朝廷近些年越发无力,匪盗猖獗。
尤其是小地方,仅靠着衙役根本不足以保一方平安。
更何况,当差有风险,缉盗须谨慎。
普通人面对江湖上的盗贼,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乎,蜀兰县这样的小地方,更加没人愿意当衙役了。
于是堪称奇葩的状况在各地成型,官府管不了,城中大户联合县令悬挂告示牌。
由江湖人接取任务,领取赏钱。
以前只是抓大盗、马匪而已,近些年包括但不限于遛猫找狗、看孩子当家教等等。
此刻站在布告栏前的大家都认识这个天天带着白熊的姑娘,纷纷用惊艳又可惜的目光看向她。
纪瑶华也不恼,先是皱眉看了眼最上方的布告。
通缉:黑煞风马夺命。
赏银:一百两。
谁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常游走于周边数县衙,杀人夺财,来去如风,只知道姓马,于是乎江湖传言马夺命。
上月,纪瑶华的父亲和三五好手一起,就是想要拿下黑煞风马夺命。
结果无人生还。
纪瑶华暗恨恨的看了眼通缉令,似乎想要把黑煞风马夺命的样貌记在心里。
随后目光下移。
仔细搜寻着适合自己的任务,直到看到第三栏,目光一定。
贾医师:奇尸一具,肤如金铁,非内息高手不可破之,愿予五两纹银以做报酬。
纪瑶华皱眉思索片刻,暗暗点头。
随即撕下布告,拍到昏昏欲睡的衙役面前。
啪!
拍桌子的声音吓得衙役浑身一抖,下巴从手掌上滑下去,困意甚浓的拿起纸张。
“……不要急,我看看……贾大夫,割开奇尸表皮,纹银五两……内息高手?”
年轻衙役一个激灵,瞪大双眼看向纪瑶华。
纪瑶华近些日子总是来此赚钱,不过前些日子多是遛猫找狗之类的事。
又因为随身跟着只大白熊,标识可是显眼的很。
年轻衙役倒抽一口冷气。
整个蜀兰县达到内息境界的,也不过一手之数。
“纪姑……纪掌门,您达到内息境界了?”
纪瑶华眉头微皱,淡淡点头。
“怎么?不允许?”
年轻衙役连忙摇摇头,手上动作却不停,飞快的整理资料,递给纪瑶华,陪笑道:
“在下哪敢,您看,这是贾医师的住址和详细资料。”
“嗯,大白,走吧。”
纪瑶华拿过资料便带着大白熊转头离去。
只留下布告栏前众人惊讶的声音。
“纪……纪掌门看样子有二八吗?这就内息境了?”
“得,前些日子大家还在笑话书剑宗出了个跑路掌门黄远清,还欠了一屁股债,还以为书剑宗真的要消失了。”
“我当初就说书剑宗毕竟是千年宗门,不会这么容易消散,你们都不信我……”
“……滚,马后炮!你不知道说的比谁都欢。”
年轻衙役皱起眉头,用力拍拍桌子:
“赶紧找活干,那陈记杂货铺新来了一批货,缺少苦力,还有王员外一家要去敬佛寺上香,缺少护卫,别在这吵闹,打扰我睡觉!”
……
纪瑶华趁着去贾大夫家路上的时间,拿出资料慢慢看着。
贾大夫在三天前偷……不对,是从城外乱葬岗窃回了一具尸体,全身干枯如老树,死前手掌如鹰爪挠向自己脖颈,痛苦万分。
换作寻常人大概避之不及。
乱葬岗本来都是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没人关心这些尸体的来历。
可是贾大夫不同于寻常人,看到这样的奇尸,就像是看到了老婆一样。
连忙带了回去,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无论刀锯斧劈,除了在尸体表皮留下一道道白印,毫发无损。
贾大夫当场就震惊了。
即便是横练金钟罩、铁布衫的江湖中人,也少有练到如此地步。
纪瑶华翻开下一页看去。
空空如也,反复找了好几遍,除了刚刚那些,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气得啪的一下拍在大白脑门上。
“断章狗!”
……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来到蜀兰县东南角。
贾大夫似乎也知道自己臭名远扬,离群索居,最近的人家都有一百多米。
竹篱笆扎了个院子,篱笆高高耸立,长满了爬山虎,看不清里面。
纪瑶华摇摇头,带着大白轻轻敲响院门。
咚、咚、咚!
“自己进来,是来试药的?”
略微阴冷的声音自院内传来。
纪瑶华推开门扉,便见到院内半面药田,半面棚子。
棚内木板上躺着具干尸,双目暴突,狰狞恐怖。
一个穿着褐衣的老者正拿着锯子,用力锯着干尸大腿,嘶啦嘶啦作响。
木板下,铁斧,锤子,凿子乱七八糟丢了一地。
整得就像是凶案现场一样。
纪瑶华情不自禁地搓了搓双臂,拂下战栗的寒毛,轻声说道:“贾伯伯。”
纪瑶华的父亲和贾大夫平辈论交。
正在锯着干尸大腿的贾大夫一怔,把锯子丢到旁边,回头看向纪瑶华,眉头深深的皱起:
“纪丫头?滚蛋,让其他人来,老夫的药不给你试。”
随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双手在挂着的毛巾上搓了搓:
“你那个死鬼老子找黑煞风也不和老夫说一声,不然有老夫的毒物,未必不能杀了黑煞风,对了,纪丫头,你该不会接了书剑宗那个破掌门的位置吧?这可难办了,你等等,老夫这里有些银子,就四十多两,拿着快滚。”
贾大夫眼窝深陷,须发皆白,骂骂咧咧的往就往屋里走去。
常年离群索居,养成了贾大夫怪癖的性子,不善言辞。
纪瑶华此刻听着,却感觉心里暖暖的,摇了摇头,说道:
“贾伯伯,我不是来试药的,我在县衙看到,您需要内息境的人帮忙处理干尸,便过来了?”
正往屋里走着的贾大夫脚步一定,惊讶的回头看向纪瑶华。
“你达到内息境了?”
“嗯。”纪瑶华含笑点头。
贾大夫闻言眼神变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手掌一张一合,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你爹一直说你很聪明,就是心里负担太重了,这才迟迟没有达到内息境。”
贾大夫回到了木板旁边:
“你爹求了一辈子的内息境,被你达成了,他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贾大夫似乎很久没和人说过话,张嘴说了几句,还是停下了,也似乎不想反复提起纪瑶华的父亲,引起她伤心。
感叹了几句往事便停了下来,走到干尸边。
贾大夫指着干尸腹部说道:“纪丫头,正好你把书剑宗的长剑带了过来,运足内息,对准肚脐眼,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