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与兴奋,这本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情绪,但是此刻却一起出现在侯君集身上,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有些癫狂起来。
或许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不疯魔,不成活
骑马还未回到家中,手下就已经将侯君集想知道的消息送了过来。
最近这段日子,李靖始终待在府里,也并无外人探访,反倒是他的那个不安分的弟弟,满长安的到处流窜,也不知见了多少人。
“李神通”听到这个消息后,侯君集目光猛然一缩,他知道自己失算在了哪里。
这也怪李靖这些日子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以至于让他都生出了错觉:李靖这只老虎已经彻底消沉了下去。
殊不知,哪怕这只老虎还有一口气,那它就依然是山林中的王者更别说,就算这只老虎想消沉,它身边其他的人,也不愿任由它消沉下去。
“陛下呢”不知不觉的攥紧缰绳,侯君集深吸一口气,寒声问道。
报信的手下见侯君集脸色难看,也不敢耽搁,急忙答道:“陛下白龙鱼服,已经在早晨去过李靖府上”
“都有谁一起去的”
“好像有陛下,长孙大人,哦,还有宫里的御医”
“御医”侯君集听到这里,眼睛悄然眯起,然后继续问道:“陛下何时出来的”
“大约半个时辰”
“有人相送”
“红拂女与李神通相送”
“未见李靖”
“未见李靖”
“三原县如何”
“据探子回报,并无异常”
“程咬金那些人呢”
“也都待在家中。”
从手下这里得到一切正常的消息,侯君集却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总感觉心头一阵怅然若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忘了但是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侯君集眼睛无意间扫过街头,在那里,正有一队兵丁巡逻而过。
“兵兵部”
在看到那群兵卒的瞬间,侯君集忽然间心中巨震,他终于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了
兵部,从昨天到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到连一个过来请示他这位主官的人都没有,这本就不符合常理
这也怪侯君集在这些日子里,太自信了
自信到以为自己做了兵部尚书,整个兵部就全部成了他的囊中之物甚至忘了李靖曾在那个位置,一坐就是三年
三年
这么长的时间,哪怕李靖再不会笼络人心,也该与那些人有几分香火情谊如今听到李靖受辱被打,兵部竟然没有一点消息,这可能么
不可能
既然如此,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那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就连他这个主官,都不知道的重大变故。
“不好去兵部”
想到这里,侯君集猛然间拨转马头,下一刻,手中长鞭就狠狠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而这匹神俊异常的骏马吃痛之下,长嘶一声,立刻沿着大路飞奔起来
兵部大堂
作为分管天下兵将的所在,这里每日都是无比忙碌,可是今日,这里却是无比的安静,就连偶尔有抱着文书的胥吏经过,也是脚步匆匆,不敢停留。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子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
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子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当中,忽然间,一道铿锵有力的读诗声从后面的演武堂中传来。
等到诗句读完,紧接着,就是座椅被踹倒的声音,以及那人愤怒的质问:“听听,都听听这就是咱们的将军,咱们的战士为了保家卫国,不惜生命去跟外敌战斗,结果回来后,却落得一个被人欺辱的下场,咱们兵部,什么时候窝囊到这种地步了就连隔壁礼部的人,都笑话咱兵部的人没种只会窝里横”
“”
演武堂一阵沉默,这些兵将或许听不懂诗词,但一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还是狠狠击中了他们的内心
想到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一个太平天下好不容易归来后,功臣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还被人欺辱,种种不忿,不甘,立刻就充斥了他们全身
“滚他娘的有种没种不是说出来的弟兄们,咱们先去弄死襄城侯那个王八蛋,再收拾礼部那些书呆子”
沉默良久,终于有人愤怒嘶吼,而这句话一出,立刻就跟点燃了火药桶一般,无数道声音附和然后无数兵部官员,兵将,提着刀剑,这就向外冲去。
等到侯君集赶到时,只看到了洞开的大门,以及散落一地的文书,整个兵部,就跟被人洗劫了一样凄惨。
“人呢”气急败坏的抓过一个人,侯君集疾声怒问。
被抓的那人是个文吏,被侯君集提溜小鸡一样提溜着,腿都软了,结巴着说道:“回回尚书大人话,他们都去襄城侯府了”
“去襄城侯府了”侯君集闻言,眼前又是一黑,光天化日,自己这帮手下拉帮结伙去另外一个贵族家行凶,这是恨他这个主官不死啊
“通知十六卫,戒严,全城戒严将那群混蛋抓回来”
嘴皮颤抖着吼了一句,侯君集丢下文吏,再次上马冲了出去。
这时候的他,早就没了一开始棋逢对手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仇恨,
他原本以为,不管背后这人想干什么,都绕不过皇帝这个高坎
因为除了与世家勾结一事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皇帝希望他,或者授意他做的
但是,他从未想过,那人会如此疯狂,直接在兵部掀起一场暴乱,绕开皇帝,直接打击他这位兵部主官
“疯了疯了难道他不怕皇帝盛怒之下,一追到底”
想到这里,侯君集的手脚一阵冰凉,身下的马儿也因为一早晨的奔跑而几近力竭,但是他丝毫不敢停歇,只能机械般的甩着鞭子,向襄城侯府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