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慢慢淡了,颜色变白,像是流动着的透明体,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朝霞。
东方发白了。
凡间的清晨不同于天宗那么宁静,稀疏的烟火气伴随着一轮红日从东方徐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催促着苦命的人们摆上摊贩,途径的人间食气息浸润某个男子的心扉,数年不进食的他居然又一次回忆起了那日醒酒后的豆浆与包子,如同寒冷夜酒掏空身躯后的一抹暖泉如喉,浸润心肺,回暖思绪。
他照常回到了那日与那名贩卖早点的商贩所在的地方,一切的开端是从他开始,林凡自然也希望能在他这里结束。
可...
“包子包子。”
“油条,新鲜的油条。”
吆喝声不绝耳,稀松的道路上,偶有三两成群的路人大口嘬着肉包,缓缓灌入滚烫豆浆,喉头的蠕动让林凡愈发加快脚步。
“抱歉,我想问一下,今日那边的商贩是没有来吗?”林凡指向了一旁空着的场地,对正忙碌的早点商贩说道,商贩瞅了一眼林凡,继续着手中的活路,只有紧闭的唇和微皱的眉夹杂几丝不耐烦。
不买吃不买喝,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来添乱。
“给我一份。”林凡直接支付了钱财,得到了是笑脸相迎的“好勒,稍等。”,林凡继续提问,“是一个老头,前日我曾在他那里买过早点。”
“老头?”商贩听后视线一点点从手指的空旷摊位挪开,将一份早点交于了林凡手中,热和的温度似是能抵御清晨冷清的寒风,蒸笼内的热气在揭开的时候爆炸似的扩散,面粉的香气四溢在街道两侧,待迷雾散去,看见的是一张平凡的面容,“这位客官,我在这儿摆好几年,该打点的我都打点过,大家一条街都是熟人,至少我从未见过什么卖早点的老头儿。”
“您可能是弄错了吧,前日我记得那儿空得,这儿就我家包子最出名,怎么可能有人来跟抢生意。”
接过豆浆包子的男子瞳孔微微颤抖,手中一紧,他没有说话,只是咬下一大口,便离开了。
“嘿,客官,觉得好吃明儿再来啊。”林凡将商贩的话全听了进去,然后离开了此地,继续朝着前方。
再前方,依旧是熟悉的街道,可同样少了苹果摊贩的吆喝,这时候正是苹果成熟大卖的季节,却怎么也见不到那卖苹果的男子。
林凡将注意力集中在大排长龙的队伍里,里面盛况依旧,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天。
即使是在冷清的大清早也少不了凑热闹的看客,没多久,团簇在人群中心的算命的姜玄终究是注意到了站立在门口的男子,一袭白衣之下,是昂扬挺拔的身躯,感受到了不同于周遭的冰冷视线,如同万千树海中藏匿的猛兽,在枝繁叶茂的灌木丛迸发杀戮精光,直勾勾地盯着猎物。
姜玄知道,是锅躲不过,该来的总该会来。
在仙人面前装聋作哑,这一招没有任何意义,就连拖延时间也做不到。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还在算命的他突然嘴唇发白,手里测字的纸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他捏成了皱巴巴的丑态,就连上面的字也逐渐蜷缩成了一团,不可辨认。
源于心底的恐惧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将他捏死就如同他手中的纸张一样,轻轻一用力,就成为了一团无用的废物。
片刻,他就镇定下了情绪,眼底的慌乱和稍纵即逝的畏缩渐渐隐去,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待他用挫裂的理由将清晨聚集的客人们打发走后,唯有屹立在门口的男子没有扭头的迹象,他依旧观察着姜玄的一举一动,似乎是狩猎中经验老道的家伙,当猎物转头害怕的时刻,就将是猎手终结猎物性命的时刻。
姜玄将大门紧闭,静谧的囚笼里关押着一头猛虎,他成为了猛虎掌中的玩具和食物,待野兽之王将他玩腻后,等待着他的是肝胆俱裂,也会是撕心裂肺的死状。
“仙长大人...我...”
姜玄早已跪伏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硬生生地磕头声平息不下怒火引发的海浪,狂涛象征的本就是破坏与毁灭,激动的小水花只能成为他前进路上的小石子,不值一提。
“姜玄,你应该明白本仙为何又寻来此地。”
“小的...明白。”姜玄虽已做好的赴死的准备,可当死神守在他身旁的时候,依旧是汗流浃背,双腿胆颤。卜卦上显示,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之时,他就已经忍不住浑身颤抖,而白衣死神的到来,更是让姜玄如同梦幻般,以至于粘稠的汗液将他的背上的衣物全部浸湿,他才明白,这是现实。
但他只希望能够死的轻松一点。
“虽欺骗仙人,罪不至死。”
“可利用仙人,罪无可赦。”
“不论你是何种理由,你可认?”
“我认...此事皆是小人一厢情愿之举,还请仙长大人放过小的一家老小。”
“哼,本仙自然不会殃及无辜。”林凡一脸淡漠,李清玥的洗脑和蝼蚁理念竟在林凡怒火中天的瞬间占据了他的理智,仿佛烂漫的春园顷刻化作乌有,枯萎的花瓣和腐烂的树叶席卷林凡的世界。
他变得冷漠无情,像是区分高人一等和蝼蚁的机械。
所有的事因皆是起于两枚铜板,利用仙人的怜悯化解后代降下的天罚,而这报应当然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但至少...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会好好活下去。
“那就...领死吧。”话音刚落,从帘子后面走出了一个男孩,男孩年纪不过数岁,“爷爷,爷爷!”
“爷爷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男孩见姜玄跪在地上,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去搀扶姜玄,姜玄突然难言,哽咽在喉咙的话也瞬间变得通畅,“孙儿乖,爷爷就是累了,趴在地上舒服一会儿。”
“孙儿听话,以后要多听你爸爸的话,晓得不?”
“嗯!”
不大的孩童眼里满是对长辈的心疼,黝黑的瞳孔里焕发着世间最纯净的光,灵魂就像是一张还未渲染的白纸,和林凡相比起来是天壤之别。
他很好奇,这番灵魂的纯净程度,究竟是因为眼前的孩童不经世事,还是因为这是他的孩子呢?
“仙长大人?”姜玄已经跪了很久,也不见死期的到来,只好斗胆抬首,呼了一声林凡。
林凡闭眸,仿佛理智重新掌控主导权,死命地握紧发白的手指,指甲因为大力而变得卡白,内心的怒火似是燃不尽般,想要重新夺回主导,他压抑着那股不该存在的恨意,点点鲜血附着在地板上,那是指甲刺入血肉渗出的血迹,在昏暗的房间内被浸染出鲜血泛着冰灵的红光,是透入灵魂的善恶。
“呼...”
他缓下一口气,离去了。
姜玄目瞪口呆,万籁俱静的房间内似乎只能听见劫后余生的心跳,剧烈的跳动声像极了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心房,姜玄试图加重呼吸引导情绪,可却突然间...
“叮当”的铜板声掉落在地面,刺耳的铜铁碰撞声令姜玄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扎入双瞳的是两枚泛旧的铜板,它们掉落在地面,深深的拉扯住姜玄的心窝子。
他忍不住放声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声挣脱出喉咙的囚禁,关不住的情绪化作喜悦的泪水奔腾,他嘴里不断重复着“谢谢”等感恩的词汇,朝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磕响了一个又一个头。
“仙长大人,小人姜玄...授仙长大人如此恩情,无以为报...”
“若有来世重生,小人定当效犬马之劳,为报答大人出手之恩!”
没多久,姜玄的举动惊动了房间内的儿子,儿子立即出门查看情况,“爸!你怎么了?”
他的父亲立即起身,将他一把拉了回来,顾不及擦拭身上的泪水鼻涕,“你给我听好了。”
“姜大明。”
“从今往后,你必须给我记住‘林凡’这个名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林凡...?”他重复了一遍,总觉得这名字似曾相似,应该是在哪里听过,可他却始终...
记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