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四野没有一点儿亮光，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那落尽叶子的树枝在北风中发出悉索的声音。
月光升起来了，冷星像谁散落了一大串宝石项链，闪闪烁烁地缀满天空。
街灯亮了，橘红的光焰，花苞似的灯罩，给这疏林、干柳、肃穆的东天宗街道染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晕，一片迷离恍惚。
静谧的夜傍时分，即使是清修苦练的弟子也不得不放下一天的疲惫，裹上轻薄的被褥进入睡梦中，劳逸结合是修士成为大能要做好的第一步。
但不同的是，在此刻某间专门用于庆祝的房间还彻夜灯火通明，偌大的酒桌上摆满了不亚于人间帝王满汉全席的盛宴，叮咚作响的酒杯，色香味全的玉盘罗列在每个人的眼前，上等食材几乎是凡尘间难以寻觅的美味，就连酒也是千金难买，可在此处却能够随意挥霍，尽情豪饮。
众人们的情绪愈发高涨起来，席间，酒过三巡之后，大伙借着酒劲玩起了游戏。
游戏的内容比较简单，就是“投壶”。准备几捆没有箭头的“无镞箭”，在数步之外设置一个空壶，将无镞箭丢入空壶里，投中最多的人获胜。
酒桌的众人们推选出一名“司射”作为裁判，“柳小姐，麻烦你了。”就算是在修仙界，君子的六艺也普遍被修士们认同，相继模仿了起来，其中“射”正是考验天赋的关键一点。
被众人推举成为“司射”的女子婀娜多姿，却偏偏独自落在角落抚慰酒杯，女子名为柳如是。
是柳家的长女，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缓缓起身，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般脱俗气质。一袭青衣委地，紫蓝蝴蝶暗纹影影绰绰。
乌发顺披下，只挑起几缕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额间垂着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盈盈光芒。
面上不施粉黛，仍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
腕上黛色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荧光忽闪的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她轻轻跨踱步走来，裙角飞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嘴角却蓦然勾起一抹未知笑，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忽的，林凡心中却响起一道古旧的声音，音色轻如水，柔若雨，他默默呢喃着一句“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
柳如是超乎寻常的耳力偏偏在一片欢颜笑语中抓住了细如蚊虫的耳语，语畔间的话宛如叮咬在心头的蚊蝇，瘙痒却难以触碰，令柳如是浑身激荡着不成模样的潮红。
多情的心就像那双丝网，中间有千千万万个结。
林凡暂且放下心中顾虑参与，奇怪的是，每个人都想要与林凡较量，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天赋次者，“射”几乎无能，心照不宣下，争强好胜的修士们都想要看新人出丑，这不仅仅是作为新人的教育，更是来自上位者和久居者的下马威。
凡人和修士们的餐桌总有着一些不可言说的规矩，它们零零碎碎散在酒旁话里，林凡性子简单，在某些人的羽翼下活过的这些年来，很少懂得那些藏在宴席桌底复杂隐晦的规矩。
但他对“射”的天赋超乎了寻常人的想象，几乎对投壶百发百中，投壶游戏采用的壶并不是常见的水壶、酒壶，而是特制的。
一般来说，凡人用的壶是用棘木雕成的，口比较大，但修士们使用的投壶通常非常细小，若非是分毫之差，几乎是难以投入。
修士们在酒局之中很少会动用灵力和境界，单纯是凭借肉体和天赋来进行投射，每个人都败给了林凡，纷纷昂起了头颅，皱着眉头，作为惩罚灌入喉头中的陈年美酒，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难以下咽，似是将失败和耻辱给生吞了下去，卡的喉咙堵塞。
担任“司射”的女子看了眼林凡，不禁心生爱慕，她是最能明白林凡天赋的人，以至于在他不断胜利的时候却蹙眉，是为什么...他才不过侃侃化神？
疑问的种子播撒在炼狱中，开出的恶之花仿佛在诱惑着酒过三巡的林凡，他在不自觉中睨着“司射”看了很久，总觉得眼前的美人有股熟悉的感觉。
柳如是侧过了脸颊，二人目光正对，柳如是双眸似水，却带着彻骨的寒冷，似乎能看透一切。
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她的绯唇慢慢延展，舒开了记忆中百年前的笑意。
“好久不见，小凡。”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口中脱出的招呼宛如春风拂过清脆嫩芽，含苞待放的花苞已经透着春的气息，似乎时光倒流回了那个明媚的春日，记忆中的姐姐逐渐清晰了侧脸。
“还记得姐姐吗？”惊愕之中，林凡仿佛找回了当年的温暖，那个曾经从深渊之中将他拉回现实的姐姐竟然在百年后相遇，命运中的钦定也不过如此吧。
这上天竟然让他们如此游戏，百年后的她依旧是妩媚得惊心动魄，在酒欲的熏陶下，氤氲的时光定格在最美的瞬间，给眼前的美人套上了一层滤镜。
“姐姐？”林凡有些摸不着北，有时候梦总是能反应下即将发生的现实，可林凡怎么也想不到曾经的姐姐竟然就近在咫尺，活过这么多的年岁，莫非姐姐也是仙人？
众人的兴头到了高潮，忘乎所以的自顾自嗨起来，将二人放在了一旁晾晒，柳如是伸出素白的手，节骨分明的手掌内，手心却凉得不像话，就像是即将凋零生命的尸体。
她抿了抿绯焰的唇，笑意化成水眸，三言两语就勾勒出温煦如春风，柳如是生得一副丹凤媚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在见到心爱的弟弟的瞬间却不禁垂落三分，顾盼生辉的美掩盖了几分违和的薄凉和藏匿眼底的负面情绪。
“嗯，是姐姐。”
“看来小凡，还记得姐姐。”
她轻轻抚过曾经抚了不知多少遍的脸，眯着的丹凤美眸似乎是在打量眼前的男子，少了青涩模样的他究竟有着怎么样的过往。
好想仔仔细细去了解一番，可似乎一切都...
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