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冷,他不禁紧了紧身子,以至于揉了揉惺忪,才发现,色已经破晓。
还没有一个地方泛出朝霞的红晕,但是东方已经发白了。四周一切都看得见了,虽然很模糊。灰白色的天空亮起来,蓝起来,寒气也加重了。星星有时闪着微光,有时消失了。地上潮湿起来,树叶出汗了,有的地方传来活动的声音,微弱的晨风已经在面上游移。
他的酒醒了,梦也醒了。
他依稀记得昨夜畅谈甚欢的姐姐,温柔动听的耳语,娇美人的温煦春光撒在心间。
他莫名有点惆怅,姐姐似是已经变得不一样了,至少他也曾经听闻过大名鼎鼎的柳家。
柳家为辅佐天宗巩固其无人撼动的地位已经有十分悠久的年岁了,柳家作为上古世家,从天宗建立伊始就已经存在于修真界。
但柳家也过于庞大,大到分支众多,延续的血脉逆流成河,宛如是开枝散叶的旁系子孙也皆是天纵奇才,想要在柳家获得一席之地,除了声名大噪的天赋之外,还必须要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心思。
他不小了,能够明白她所背负的无奈和不甘,怪只怪姐弟二人重逢为时已晚,他不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有打算救人于水深火热的豪情壮志,他只想简单的活着。
他的头有些疼,拍了拍肿胀的太阳穴,却看见桌子上正放着一枚醒酒丹药。
丹药的清香慢慢渗入周遭的空气中,吸入鼻腔内瞬间便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栀子花香,栀子的香味儿有些烈,但却不会让人打从心底感到腻烦。
“是姐姐吗?”他看了看丹药,想起了那夜在酒桌时的她,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他试问,若是能够重来一世,他或许再也不会接近女子了,她明明能够拥有更好的人生,却在他的身上浪费了大把的时间,这一世他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不管是姐姐,还是她,他都割舍不下曾经徘徊在胸口的惆怅,深深刺痛他神经的永远不是苦酒,而是打从心底就刻下的懦弱和自卑。
他拿起丹药,缓缓吞下,粘稠的思绪和堵塞在喉头内的酒气一并化作了清凉,如泉水般浸润心肺,来来回回的折磨身躯也得到了不过是短暂的安宁。
事后无限的悔恨和不甘还是会变成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在他身躯上留下伤痕,伤痕的血迹滴下泥土,滋养开出的腐败。
思绪在不断的翻页,一本已经读到了后言的书只能朝着前快速浏览,曾经的怯懦,曾经的无能,曾经的女孩,甚至是曾经的姐姐...美好总会伴随着痛苦的回忆,本能的趋势下,他舍弃了那些辛辣的回首往事,徒留在胸腔内的只有他想要看见和认同的美。
像是没有任何征兆,他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更加遥远的事情...那是他还在皇宫内时候的事,他只依稀记得曾经被赶出了皇宫,可究竟是犯下了什么错呢?
被枷锁紧箍的记忆仿佛失去束缚,一阵阵碎裂的片段涌入脑海,他似乎记得有一个美丽的女孩,他和女孩...
“我...”他的头忽然疼得不行,不同于被酒醒时反馈而来的宿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的记忆封锁,他拼命的想要撬开,但愈发强硬的行为,只能得到来自痛苦的反馈。
他不禁试问,究竟会是谁在他的头脑里下了阻断记忆的法术,究竟是哪个恶毒的家伙要如此待他?
果然,他还是疼的大叫,心中曾经被卸下的承诺变成零碎的画面,落成了毫无意义的眼泪,泪花丛眼梢旁的余角翻出,静静地淌过他的面颊。
他失败了,他依旧没能想起那个生命之中本应该重要的存在,那是从他伊始就生出的情感,情感慢慢散去,化作了悲伤的泪水在诉说,他还是那个没有任何用的废物,就连简单的回忆都无法重现。
他只能抱头埋首在酒桌上,任凭那一份不知所踪的情感肆意发泄。
...................
东宗很大,大到难以寻到他的背影,若非是刻意行为上的偶遇,二人的邂逅估计会被茫茫人海的数量吞没,将那份可能性无限度趋近于零。
但也永远不可能会是零。
李清玥端着身子,初来乍到的她将那一份陌生感和不适感拿捏在言行举止中,不禁让周遭的长老们想着,“原来大名鼎鼎的剑宗圣女也会有不擅长的东西。”
或许,关系和戒备都是在不经意的细节里被无限放大,但同样也会因为一言一语变得虚无缥,她不管在哪儿,都永远会扮演好属于她的角色。
她故作冷静,以不熟为借口缓缓踩过众人视线,她逃进了空无一人的清幽牢笼,这里的房间和南宗的没有什么区别,奢华的装饰只不过是隐藏牢笼的工具,她端坐在书桌面前,文房四宝严整的摆在手边。
她没有动,反而是等待着什么。
“怎么来了?”
嘎吱,门被轻轻推开,进门的是白灵玉。
“有点担心。”
“多谢宗主的担心,不过清玥在这里过的很习惯。”
人前人后她也不能落下演技,防患于未然是对多年伪装的老道经验,她要杜绝所有的可能,让她的男孩知道,即使是换作了地方,偶然的相遇也好,偶然的在一起从事也好。
一切都只不过是美好的偶然,她并没有任何想要重新将男人归于支配的企图,她也没有丝毫打算将男人毁于一旦的想法。
“你早就知道了吗?”
“他会来东宗。”
“嗯?”她笑了笑,如同星光照耀着人的心房,像春风融化了人与人间的隔阂。
“怎么可能?”
“我不过是想要来东宗看看,换个新环境。”
“啧。”白灵玉砸了砸嘴,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她真是愈发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那个...”
“话说,昨天来东宗的那个女子已经...?”
“你该不会是指的柳如是?”
“嗯。”没多久,她收敛的笑意,春光顷刻降下了寒意,撒在瞳孔里的星屑黯淡无光,没了发光的星,映照在眼中的是翻滚着黑色的海水,涌动的暗潮宛如卷起狂风暴雨,摧毁一切。
“别担心。”
“柳如是已经回柳家了。”
“照她那样,估计...”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