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如死了。
尸体趴在马背上,被识途的马儿送回了白云城。
致命伤是从后心一剑贯穿心脏。
干净利落,一看既知凶手是个使剑的好手。
苏谋死了。
尸体被暴雨过后的大水从山沟里冲了出来,被一个撒网捕鱼的渔夫从河里拽出来的。
致命伤是喉咙被人一剑抹断。
伤口亦干净利落,凶手多半也是一个使剑的好手。
行凶者似乎对其怀恨在心,还用利器扎瞎了他的双眼。
大街小巷议论纷纷,都怀疑是白家人干的。
因为白无情死在秦心如手里,白无尽死在苏谋手里,所以白家行凶报仇的可能性极大。
但白家家主以家族荣誉对天发誓,说苏谋和秦心如的死和白家绝无无半点瓜葛,若有半句虚言,让白家九族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有人想查找凶手,但雨水掩盖了所有痕迹,根本无从查起。
顺伯怀疑是张小卒一伙人干的,他知道断臂的周剑来是个使剑的高手,但是张屠夫到达镇南王府后否定了他的猜疑。
张屠夫的担保他一万个信得过。
查来查去没有一点头绪,最后不得不变成两桩悬案。
苏翰举得知两个儿子全都一命呜呼的噩耗后,悲痛欲绝,病倒在床。
张屠夫亲自去了一趟太湖城,与苏翰举同塌而眠,费尽心思开导劝慰,可是并无太大效果。
后来苏翰举派人和秦家人商议一番,请来道爷给苏谋和秦心如做了一场法式,让二人结了阴亲,也算对二人的婚约有个圆满的交代。
若让他们知道秦心如是死在苏谋的剑下,不知他们会有何感想
至于苏阳的死,镇南王府一直没有对外说什么,而白云城各大家族间也不敢轻易提及此话题,逐渐就变成了默认的禁忌话题。
他们只知道自那日之后,苏阳就再没有在白云城露过面,红甲骑兵也随之销声匿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直到许多年后,镇南王府才对外公布苏阳的死讯,说他修炼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张屠夫得知苏谋的死讯后,在街上与张小卒几人匆匆作别,独自一人去往镇南王府。
张小卒惦念着齐蓉儿的安危,遂领众人去往齐家。
如其所愿,在齐家见到了安然无恙的齐蓉儿,以及苏德大和尚。
一番交谈后得知,齐蓉儿欲随苏德大和尚去帝都,明日就要动身出发。
对此,张小卒和牛大娃这两位结拜兄长只能给予美好的祝福。
牛大娃把苏德大和尚叫去了齐家练武场,美曰名切磋武艺,可事实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苏德大和尚揍了一顿,等于是变相警告苏德大和尚不要辜负齐蓉儿。
张小卒乘机和齐蓉儿单独谈了谈心,二人敞开心扉,几乎无所不谈。
张小卒对齐蓉儿未来的路感到担忧。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像刚从柳家村出来那会那么天真了,他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的高低贵贱和三六九等,明白了大户人家的嫡庶之分。
还知道婚姻嫁娶,需门当户对。
门庭越高越是如此。
苏德贵为皇子,齐蓉儿不过是齐家的一个庶女。
若按照门当户对的规矩来讲,齐蓉儿怕是给苏德做妾的资格都没有。
张小卒向齐蓉儿直言不讳地表达出自己的担忧,齐蓉儿倒也不藏着掖着,直言她比张小卒更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境况,可她就是想为自己搏一个前程,便是最后撞个头破血流也认了。
张小卒知道齐蓉儿是个不甘平凡的女子,她骨子里透着对权欲地位的渴求,这是她自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造就的,已经深深烙进灵魂里,根深蒂固,这辈子怕是改不掉了。
“若是被人欺负了,就来找我和大娃,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皇亲国戚,我二人便是正面刚不过,也能给他来个麻袋套头,打一顿给你出气。”张小卒说道。
“咯咯,这个我信。”齐蓉儿掩嘴娇笑。
“若是累了倦了,也来找我们,我们始终给你留着一处避风港湾。”张小卒又道。
“嗯”齐蓉儿抿着嘴使劲点点头。
给了齐蓉儿一滴圣血,一颗龙涎果,又留下两百粒元始金丹,张小卒携众人离开了齐家。
他没有给齐蓉儿加持更高效果的玉件,因为超过三倍功效的玉件他暂时不想暴露出去,而齐蓉儿和苏德太过亲近,苏德乃是皇室皇子,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离开齐家,几人简单商议一番后,决定暂时分开。
元泰平随周剑来回周家。
元泰平原本的计划是在孤岛上见秦如兰一面,但是计划落空,只能再去一趟秦家,想办法见到秦如兰。
不过眼下秦家应该正在为秦心如的死焦头烂额,显然不是见秦如兰的好时机,遂决定等秦家为秦心如操办完后事再去拜访。
张小卒和牛大娃要回柳家村祭拜,青莲道人和戚哟哟与二人同行。
大仇得报,牛大娃归心似箭,甫一和周剑来、元泰平道别,就祭出风之域卷起张小卒三人腾空而起,朝柳家村所在的方向极速飞去。
“小卒,你的眉心真没事吧”戚哟哟见张小卒的眉心又一次渗出血来,忍不住担忧,再次关切问道。
从地下墓室逃出来后,她发现张小卒的眉心在流血,急忙关心询问,张小卒告诉她是眉心鬼瞳受伤所致,流一会就不流了。
见张小卒语气和神态都非常轻松,她便放心下来。
张小卒倒是没有骗她,确实是流一会就没再流了,只不过流血变成了渗血,隔个一盏茶的时间就会渗出一大滴血来,并且看上去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看在眼里让人心里不安。
“没事。”张小卒抬手抹掉眉心渗出的血水,笑道:“等我把黑白无常和苏阳的魂力吸收掉,非但能让鬼瞳伤势愈合,还极可能唤醒鬼瞳。得多谢师姐送我这份大礼。”
今天若不是鬼瞳在危难时刻出手相助,后果将不堪设想。
自墓室出来后,他有问过张屠夫,墓室里那是什么利害阵法,竟然能封禁人的修为力量,连星辰之力都能化解掉。
张屠夫神色凝重,说闻所未闻,猜测应该是某种禁术秘法,或者是上古阵法,他也不一定有办法对付。
也就是说若不是鬼瞳相助,张屠夫后面赶来,也可能栽在墓室里。
诡秘阵法,蒙蔽天机躲避天劫的巨蟒大妖,还有一只修为不可测的红衣厉鬼,这座地下古墓处处透着诡异。
“小师弟与我何须言谢。”青莲道人笑道。
张小卒颔首一笑,这才想起来问青莲道人此行来意:“不知师姐此行是恰巧路过,还是为相助师弟专程而来”
“师父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照应一下。来的路上有事耽搁了两天,差点误了大事。不过有老前辈暗中保护,便是我不来,那鬼尊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青莲道人说道。
“干”
“我知道了”
牛大娃突然一拍大腿,叫道:“我说苏谋那小子怎么跑得那么快,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不见了,肯定是老爷子在暗中帮了他一把。”
张小卒恍然点头,道:“想必是了。哎,也难为他老人家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救个人还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老爷子救苏谋可以理解,毕竟是生死兄弟的儿子,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至于苏阳,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老爷子就算有心救他,怕是终究过不去良心上的坎。”牛大娃说道。
戚哟哟道:“不是没救他,是你们两个太强了,断了他的活命机会罢了。想想,若是你们两个败给了他的五万精锐铁骑,那会是怎样不同的结局老爷子或许会保你们两个不死,但苏阳肯定也死不了了。”
张小卒和牛大娃闻言点头同意。
青莲道人说道:“就算今天死不了,他也活不了太久。他是阴界鬼尊的历劫载体,自他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他活不长,并且一定是横死。再者,他死在你们手里,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注定这位鬼尊历劫不能圆满。”
“师姐,什么是九世阳劫”张小卒好奇问道。
“是阴间大能延长寿命的一种手段。”青莲道人讲解道:
“阳间的人有阳寿,阴间的人亦有阴寿,阴寿耗尽他们或投胎转世,或直接魂飞魄散,于是一些阴间大能在阴寿耗尽时,都会选择用九世阳劫来延长自己的阴寿,只不过成功的几率极低。
历劫之前他们先在神魂里刻下九世命运,包括何年何月何时何地,于何许人家出生,这一生会经历怎样的人生,怎么个活法,怎么个死法,等等等等,都得写得清清楚楚。
写下这九世命运之后,他们便封印自身的魂魄修为,然后转世投胎去,必须按照他们所写的九世命运一字不差地经历九次阳间轮回,才能算历劫成功。
这九世命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并且又封印了神魂,所以在历劫期间谁都帮不了他们,也不能帮,帮了便是历劫失败,而历劫失败,轻则阴功受损,重则当场神魂俱灭。
苏阳就是这位鬼尊的历劫载体,并且是九世阳劫的最后一劫,只可惜被你二人误打误撞破坏,未能圆满。
还好不圆满,致使他阴功大损,否则我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修为应该介于鬼王和鬼帝之间,也就是我们修者的星辰大能和圣人之间。”
张小卒三人听后震惊不已。
“历劫之前先定九世之命,不容丝毫差错,这也太难了。”张小卒禁不住感慨道。
“呵,逆天改命的事,自古以来就没有简单一说。”青莲道人冷笑。
“话说,你们觉得苏谋是被谁杀的”唏嘘感慨一会后,牛大娃突然想起苏谋的死,忍不住好奇问道。
“单从表面上看,像极了白家所为。既杀秦心如,又杀苏谋,报仇的迹象很明显,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乘机栽赃陷害白家。以镇南王府的力量,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查出凶手是谁。”张小卒沉吟分析道。
柳家村村口,老柳树褐色的枯枝上,竟又重新抽出新枝,眼下已是翠翠叠叠,生机勃勃。
枯木逢春焕新生,绿柳迎风,物是人非呐。
今天是春分。
张小卒和牛大娃眼含热泪,跪伏在老柳树下,尤记得去年今日,村长爷爷给他们行成人礼的一幕幕。
村长爷爷的一声声训诫犹在耳畔回旋:
“汝二人今日成年,当谨记父母生养之恩,孝字当先;当肩负责任,勇于担当;当无畏困难,勇于拼搏;当益人益世,有所奉献;当无愧于心,快活一世。不求你们日日行善,但生而为人,且务必为善。”
二人跪伏在地,回想这一年的坎坷经历,自认为没有辜负村长爷爷的谆谆教导。
生而为人,务必为善。
他们尽力了。
可是有些时候不得不让自己心冷、心狠、心毒,因为不这么做你就无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他们的恶那是被生生逼出来的啊。
二人抹去眼角的泪水,相视一笑。
磕头,起身,朝村后走去。
时间荏苒,大仇得报,他二人这次回来心里的缅怀之情大于悲伤。
张小卒刚转身,老柳树茂密的枝桠突然被分开,从里面窜出一只黑色的三尺小猿,把手中一截树枝丢向张小卒,竟张嘴叫道:“嘿,小子,你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