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过了这忘途川,前方就是那天下第一城江城了。”
江面上一叶孤舟慢慢悠悠地顺着川流漂泊,那舟上老船夫也不划桨,只是尽心尽责地解释。
传闻这忘途川呐,飞鸟不渡,凡人不渡,君子不渡,圣贤不渡,真仙更不渡,五则不渡,便又称五不渡川。
老船夫自顾自说着,苏白虽然听出他意有所指,但是也不恼。
你看着川水荡漾,恰含一汪春色,你看这两岸浮光翠柳,如入这仙人之境,要渡这忘途川,倒也真的需有一位神仙般的摆渡老人。
“但说无妨。”苏白问:“能渡不能渡。”
他看着老船夫那张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脸上,就挤出了市侩的笑容。
“能渡。”老船夫回答的很利索,他用手指比了个五:“要加钱,而且起码要这个数。”
“传闻这摆渡老人只渡有缘人,这人可是你?”
“是我。”
“不像啊。”苏白沉默。
“像啊,怎么不像,你观我天庭饱满,精神矍铄,可就没看出点仙人之姿?”老船夫自卖自夸:“那时候我还很年轻,还视金钱为粪土。”他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现在要钱了。
“不是有缘人吗?”苏白问,但偏偏老船夫能把歪理说得振振有词。
“你若赠我金钱,我们俩便是最有缘的有缘人。”他脸不红心不跳。
钱啊,可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它既无价值也有价值,这钱一多咯,大罗金仙都得被迷了眼睛。
“这么多,可够?”苏白挥了挥空空如也的衣袖,就从里面掏出一袋钱来,老船夫是见过世面的人,倒是看出这一手隔空取钱的本领实在是高强。
“嗬,道爷,好一手三仙归洞。”老船夫笑眯眯地颠了颠钱袋子,比想象中还要重上不少:“道爷,讲究人。”他做了个揖。
“不过是不入流的民间戏法,不值得说。”苏白摆摆手:“倒是老先生一眼就能认出我这小戏法,当真目光如炬。”
“这人渡的川多了,见识就多了,总能遇上点奇人异事。”老船夫看在钱的份子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一个找我摆渡的人,倒也会一手出神入化的方术。”
“何人?”苏白来了兴趣
“那人可大有名头”老船夫先是问苏白:“那道爷何故来这江城,考取功名赚取名利?”苏白给钱给得豪横,这位爷既然不差钱,那就只图名利了,名利双全,自古是有这个道理。
“我不图名利。”苏白否定了老船夫的猜测,他有个更远大的目标:“你可知这鸿儒草庐?”
“恐怕这世间无人不知,诸家先圣在那里参悟天术,这鸿儒草庐,就是君子圣地。”老船夫诚惶诚恐:“道爷想去草庐求学?”是了,先求学问再赚功名,也是意料之中。
“我不去求学。”可惜苏白又否认:“我是想去那草庐找上个几百个至圣仙师和他们骂上一架。”
“道爷当真不怕死?”船夫瞠目结舌:“需知那圣人为这大道根基,传授诸生学业,一呼百应,更有陆地神仙之术,我是怕道爷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啊!”再说你道观老祖,元始大仙也在那草庐………这道爷,狂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老先生,可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那人是谁?”苏白不放过他。
“这不合适…………”
“我可以再加钱。”他眉毛一挑,提了却不说,可没这样的道理,他学着老船夫伸出五根手指再慢慢加上一根;“这个数。”
“这个数也……”
“那就再翻一倍。”苏白说的漫不经心,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够了够了,道爷,我给您减掉一根手指,十一,就这个数,成交。”老船夫清了清嗓子:“道爷莫要和我老东西一般计较。”
苏白行走江湖,别的没有,钱是有的是,锦云公主临行前给他准备了黄金万两,如若花光了,还可以随意从钱庄领取,这就是出门靠徒弟。
“老先生请讲。”苏白洗耳恭听
“其实吧,那人和道爷你还是差了一点。”老船夫语气间满是都是巴结和恭维:“但是也不是说那人也不厉害,毕竟那正是名满天下的儒家首圣。”
“首圣不在那草庐呆着还跑来渡这破忘途川?”苏白还以为没有人像他一样无聊。
这忘途川啊,有时如残阳化水,尽显绮丽,但是摆渡人难寻,一般人都会选择绕个远路,就算有幸有能找到这个摆渡人的,可能也会像这样在河川中间被狠狠宰一顿。
“对了,那什么儒圣,叫什么?”
“本来我是不该…………”老船夫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就是钱收的太多啦:“那儒圣姓墨,名染,号清染。”
“怎么听着有点娘?女人?”
“道爷,这可说不得,那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长相如您一般俊美哩。”
当年他载着儒圣的时候也和今天一样,那个年轻的首圣就淡然地端坐在小舟上。
“你也向他要钱了?”
“当然,这可是原则问题。”老船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首圣的名字世间罕有人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告诉我的。”
“没把你打一顿?”苏白问。
“莫要揭我老头子的短。”老船夫低估了两声:“确实是打不过吗……”
反抗了是反抗了的样子,就是被揍得有点惨。
当时的墨染才刚刚晋升首圣,且列为千年最年轻之圣人,于是普天共庆,福泽天下。
你所求为何?年轻的圣人掷地有声:天下大同。
他的语气毫无怯懦,眼睛里就只有天下苍生。
“道爷你为什么想着去那草庐论战呢?那你渡这忘途川岂不是南辕北辙。”老船夫的语气有点留恋,草庐在最南边,而江城在北。
“趁兴而来,尽幸而归。”苏白吐出八字真言,难道还指望他苏白老实承认自己走反了吗?我的乖徒儿哦,怎么不告诉为师啊!这丢的哪是为师的脸,这丢的分明是大名鼎鼎的锦云公主的脸,这徒弟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想起徒弟在行李里留的手信:一路上玩的太嗨,好像忘记打开了。
好在老船夫似懂非懂的连说了三遍:”是!”对咯,他想起某个首圣也喜欢说这些似懂非懂的话。
“道爷啊!”
“怎么了?”苏白试图弥补形象。
“你一个人怎么和百家争论啊,就拿唾沫也总有吐干的时候啊。”
“在理!”苏白这人懒散,不好收弟子,第一个弟子是他一时心软结果赖上的小乞丐,第二个就是那个锦云公主,他对天发誓,他是被逼迫的,绝对不是因为钱和美色。
“道爷想清楚了?”
“清清楚楚,我来江城就是为了办好这件事。”苏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道爷,其实还有一件事……”
“你事儿还挺多,说。”
“就是……手腕上的青莲标记务必遮好……”苏白三仙归洞耍的漂亮,手腕上的标志就结结实实地显露出来。
“这胎记还不给见人了?”苏白一向不拿这标记当回事。
“也不是,就是这江城有个赫赫有名的青莲帮,他们的手腕上就有这个标记,我当然相信道爷是个爷,看不上这个小帮小派,但是还是避免误会不是吗?”言尽于此,老船夫只能希望苏白能听进去。
“道爷啊……”见苏白不回答,老船夫硬着头皮问。
“嗯。”苏白点点头。
“道爷您叫什么名字?”
“苏白?怎么了?”
“原来是叫苏白啊!”老船夫若有所思,他赶忙换上一副谄媚的面孔“道爷钱给够了,我们做摆渡的也就只能给您宣传宣传了,从今以后,但凡渡这忘途川的,都将知晓道爷的名讳。”
在老船夫看来,苏白这个名字,注定是要和墨染平起平坐的。
川水也不急,就慢慢的向下游流,小舟像是一片叶子,载着两个人,苏白百无聊赖地看着河川景色。
老船夫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倒真的像是神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