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懿的话犹如一根锋利的针,深深地刺人了严镛的心中,疼的仿佛在滴血般难受。p
在阵前腰斩刘益州的嫡长子,这事若是细细追究起来,无论如何都与自己这个江关都尉脱离不开关系。p
自古以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刘范若死,自己纵然是能守住江关又能怎样到头来,刘焉依旧是会因为自己的嫡长子之死,而迁怒于他。p
居上位者不会看手下人行事的过程会有多艰难,他们要看的只有结果而已。p
而就眼下的情况而言,一旦刘范死在了关前,回头绵竹那边就会众说纷坛,城中之人所流传的皆不过是他严镛如何见死不救,任凭大公子被祭旗。p
这已经不是忠诚不忠诚的问题了,这是愚蠢不不愚蠢的问题。p
严镛的拳头紧紧捏住,手背上青筋暴起p
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已经充满了血丝,此刻的他犹如一头暴躁的野兽,让人甚感惊惧。p
但吴懿还是很努力的让自己面上显得很平静,很淡然,不为严镛的怒意所扰。p
“严公,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p
严镛心中暗道,老夫打算一刀砍了你,然后驱兵跟刘琦决一死战,就怕你不敢应p
但最终,严镛还是压下心中的羞恼和恨意,冷声道:“不想刘伯瑜身为一方牧守,行事居然这般卑劣着实让老夫惊诧。”p
吴懿尊敬地拱了拱手,道:“非刘府君刻意为难严公,只是事已至此,不容府君不为,这也是为了国家大计。”p
严镛的语气冰冷:“好一个为了国家大计,那刘府君想要如何玉石俱焚他若果真如此,老夫不惧”p
吴懿叹息道:“严公误会了,刘府君并非浑不讲理之人,他也知若是仅凭此事让严公弃暗投明,多少也有些强人所难刘府君言,只要严公肯答应他一个条件,府君自然退去。”p
“条件”严镛的眼睛眯了起来:“吾与彼乃为敌,如何谈得条件”p
吴懿现在逐渐占据主动,心中也大概能了解严镛所想,他笑呵呵地道:“严公无需担心,刘府君想说与严公的条件,势必与投降归顺等事无关,断然不会让严公为难,只要您想,便肯定可以做到,且还不会背叛刘益州。”p
“哦子远且说来听听。”严镛真心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这般的好事。p
吴懿认真地道:“刘府君此番前来,并非是要夺取关隘,只是想解救益州一人此人便是甘宁,原为蜀郡郡丞,与蜀郡官吏沈弥,娄发等率众欲出益州,眼下已至江关之西,甘宁等人与我荆州关系亲密,还请严公高抬贵手,放甘宁等一众出蜀,则我家府君势必感激不尽,兵马必尽退矣。”p
吴懿一副认真之相,话说的也颇为恳切,但严镛的肺管子却差点没被气炸了。p
他冷冷开口道:“甘宁乃是蜀郡叛臣,祸乱蜀郡,危害一方,实为不赦之徒,益州官吏黔首恨不能将其斩为肉泥方能解恨,你可倒好,竟然让老夫放他出蜀你觉得老夫会答应你么”p
吴懿对严镛的反应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只是很平静地道:“不放甘宁,那便是如适才吴某所言的,刘范必死于江关之下严公,孰轻孰重,还望三思而行。”p
“你”严镛猛然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指着吴懿,怒道:“吴子远,汝安敢威胁老夫你信不信老夫现在就能斩杀于汝”p
吴懿一脸肃然:“非是吴某想威胁严公实是刘府君原话如此,再说,严公便是斩杀了我又能如何能改变任何事么最多也不过是落得个两军阵前斩使的恶名,空自毁了一生清白。”p
严镛的表情忽红忽白,似乎是被吴懿说中了心事,表情显得很是扭捏。p
少时,却听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刘伯瑜,年纪轻轻,居然这般狡诈,实乃奸猾之徒”p
吴懿道:“严公,君想如何处理此事”p
这话问的委实让严镛憋气,理智上他自然知道放甘宁过关才是最好的选择。p
但同时,他却过不去心里这道坎。p
吴懿见严镛不说话,遂道:“严公,在下此番前来,乃是奉命带消息回去的,我若出关,则刘府君必然会问吴某索要结果但此事严公一时半刻恐难下定决心莫如我在关内留宿两日,严公也好好细思此事,翌日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至于后悔如何”p
吴懿在关内待了这老长时间,唯独这一句话才算是说到了严镛的心坎里。p
他捋顺着自己的白须,道:“也罢,难得你有这般心思,就让老夫仔细思虑两夜来人”p
“在。”p
“带吴司马下去休息。”p
“唯。”p
少时,待吴懿下去之后,一直侍立在两旁的司马、军候等纷纷谏言。p
“都尉,此时此刻,咱们还是按刘伯瑜说的做为上,毕竟区区一个甘宁,还犯不上用咱整个江关的将士为其犯险。”p
“不错,都尉,万万不可让大公子死于我江关之下,大公子一旦亡于江关,都尉纵然是立下泼天之功,也必会为刘益州所忌,怕是难以善终啊。”p
“都尉,你还有一族家眷在益州啊。”p
严镛颇感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默然良久,方才长吁一声。p
“公等之言,我已尽知,且先下去吧容老夫细思一夜。”p
p吴懿进驻江关的事并不隐秘,很快也被甘宁军的探子探听到了。p
此时的甘宁,与其副手沈弥,娄发已是逃亡于关外,只是差这最后一步,就可以奔出蜀中,逃出生天。p
但江关的防备与险要程度,实在是超乎了甘宁的意料之外,若是想突破江关,非得乘其不备不可。p
但就目下这种情况而言,严镛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己方的动向,他严防死守,将甘宁一众生生的阻拦在了关外。p
若是再继续迁延,粮草不继不说,万一广汉郡的青羌兵从后赶上,怕是甘宁等人就必死无疑了。p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几乎就是一条绝境,根本无法破解。p
这几日的时间里,沈弥和娄发两个每天都是夜不能寐,食不甘味。p
那种犹如在等死一般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发狂。p
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沈弥和娄发终于忍耐到了极限。p
这一日一大早,两个人便相约直奔甘宁所居住的帐篷而走。p
俩人决定了,今日说什么也要问甘宁要个决断。p
两人来到了甘宁的帐篷,却有一名甘宁的近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p
“二位,郡丞目下不在帐内,还请两位莫要随意进入。”p
沈弥闻言很是疑惑:“这大清早的,甘郡丞跑到哪里去耍乐了”p
那侍卫笑道:“甘郡丞见两位今日焦躁不安,心情不佳,特意亲自清晨领人去附近的山林中射猎,要为两位捉拿些野味来食,以宽心胸。”p
沈弥和娄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有些沉默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p
娄发长叹口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瞅着性命不保,郡丞居然还有心射猎实是让人钦佩。”p
沈弥摇了摇头,道:“甘兄此番出蜀,父母皆随行,家中田产皆废于蜀中,他也丝毫不以为意。”p
娄发看向沈弥,苦笑道:“碰着这么一位心大的,也不知是你我的幸还是不幸,罢了,且等等吧”p
两个人没见到甘宁,也别无他法,只能是在甘宁的帐篷外席地而坐,百无聊赖的等待着。p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阵马蹄声响,其间隐隐还夹杂着铃铛声响起。p
那铃铛是甘宁独有的出场bg,沈、娄二人自然是熟悉的。p
二人猛然抬头,却见一匹高头大马已经奔驰到了二人近前,那匹战马上,有一名身材魁梧,不着甲胄的大汉,正咧着大嘴,没心没肺地冲他们干笑。p
那汉子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打扮的极为花哨。p
他不着甲,身上穿着用蜀锦做成的罩服,还是大红蜀锦,看起来分外张扬,其头上别着一枚羽翎,且犹如青羌一般不束发,一脸的跋扈笑容,颇有些目中五人之势。p
这个人就是甘宁。p
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太洒脱极度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那种。p
甘宁纵马来到二人身边来回转了几圈后,然后方才歇马,笑呵呵地对二人道:“久劳二位在此久侯,且看某带什么回来与二位下酒”p
说罢,便见甘宁冲着身后的随侍吹了个长长的口哨。p
这是他早年为祸害时,与他那些年轻的伴当之间养成的习惯,颇有些贼寇习性,但如今入仕了却也依旧未改。p
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想改。p
甘宁是汉朝的另类,在后世属于那种比较叛逆的年轻人,追求时髦时尚,喜欢那种耍酷时被别人瞩目的感觉。p
很快,便见那两名伴当策马驰骋到了甘宁面前,将马匹上的野物卸在了地上。p
那地上是好几只野鸡,以及数只被活捉的野兔。p
最令人诧异的,是还有一只小野猪。p
“哈哈哈,这附近的山间,某不甚熟悉,便只打到了这些,不过想来也够咱们今日好好喝上一大天的了稍后某亲自将这些畜生拆剥,着人好好烹些美味于二公品尝”p
沈弥低头看着那些野物。p
他心中明白,甘宁手段再高,捕猎的手法再是强,也不可能在清晨捉到这么多东西特别是还有活兔子和野猪。p
看来,他应该是最近几天都在山中布置陷阱,才会有这样的成果。p
沈弥长叹口气,道:“甘郡丞,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如何还沉迷在这些小事上,殊不知刀斧已经架于脖颈之上,难道非要等它们砍将下来,兴霸才会有所醒悟”p
甘宁哈哈大笑,道:“犯愁有什么用人活一世,当活出个意气风发,活出个洒脱不羁与其整日担心这些生生死死之事,倒不如快活一时是一时,何必过的这般愁苦”p
说到这,甘宁翻身从战马上跃下,从地上揪住一只兔子,一把扭断了它的头,阴笑道:“活该你死的时候,你便是愁破了天,也合该你死”p
说罢,他又将一只活兔子放开,任凭那兔子钻入林中消失不见。p
”不该你死,你想死却也死不掉又何必多虑”p
娄发见甘宁拿兔子比喻自己,多少有些不快。p
沈弥摇了摇头,道:“兴霸此言,我不同意若能有一线生机,则当需尽力争取,岂能放任不服顾,自家性命自己都不管了,谁人还能替咱们管”p
说罢,便见沈弥从甘宁手中取过那只死兔,扔在了一边。p
甘宁翻了翻白眼,暗自嘀咕一声:“甚是无趣”p
然后便见他抻了抻懒腰,道:“二位有何话讲”p
娄发急忙道:“兴霸,刘伯瑜的兵马已到江关,你知也不知”p
甘宁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道:“知道啊,到了又能如何”p
沈弥急忙道:“这可是一个天赐良机,刘伯瑜乃我等盟友,我等当初在蜀郡驱逐刘璋,背叛刘焉,就是刘景升派人挑唆的,如今我等有难,他理当来救”p
甘宁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道:“来了又如何他可是能打通的了江关之路”p
沈弥闻言一愣:“那倒是没有。”p
甘宁一摊手,道:“这不就得了他刘伯瑜来了又能如何江关何等险要之地,非等闲破之,他一介竖子,来了又有何用空自望关兴叹尔。”p
p娄发犹豫道:“可是、可是刘琦近两年来声名鹊起,且替刘表南征北战,屡建功勋,诚可谓青年儒将,此等人物想来肯定是有办法攻破险关的吧”p
甘宁轻轻的哼了一哼:“你们想的倒是容易,我来告诉你们,那刘伯瑜攻破险关的办法,也无外乎是派人去江关与严镛谈判,想办法说服于他。”p
沈弥和娄发一愣。p
“兴霸如何知晓”p
“嘿嘿,某自有探报可知那刘伯瑜的使者昨夜已经进了关隘,目下正与严镛磋商,估计是想劝降以严老匹夫的性情,又岂能降他二位还是不要多做美梦了”p
说到这,却见甘宁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区区竖子而已,能有多大能耐便是与某数万兵将,也未必能攻克江关,何况是他”p
娄发虽然已经是信了甘宁所说,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极度不悦。p
“兴霸,说话勿要太满。”p
甘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娄兄,不是某瞧不起那小儿派人说服严镛姑且不算,他若是果真能以兵势打破江关,某家便自着妇人服饰,去他面前当面拜服”p
娄发使劲的摆了摆手,道:“你可勿要在我等面前随意立誓,此些事需与我等无关。”p
甘宁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而已二位勿急,某家也并不是浑不怕死之人,若是这江关当真突破不出,我等便转回兵势,返回犍为郡,投靠任岐便是至于刘伯瑜这边,唉真是无需抱太大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