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拿出当年充任侦骑锐士,练就的半睡半醒本领,养精蓄锐的同时,将舱室内外动静尽收于耳中。
舱室外,夔盘腿靠坐着舱壁假寐,不时垂下脑袋打个盹。
舱室内,吕雉躺在舱室另一侧的床榻上,不时翻个身辗转难眠。
不过,最吸引秦墨耳力的,却是自己的床榻下,似乎来了一只老鼠,正在啃咬先前塞进下面的大馍,发出细微声音。
“自寻死路的小家伙”
秦墨暗骂一声,也懒得去驱赶它。
但,他不驱赶,那老鼠却越吃越起劲,细细索索半个多时辰后,才终于消停。
“总算嗝屁了,生命力倒是顽强”
秦墨轻轻嘀咕一声,可随即却是愣了愣,赶忙探头往床榻下瞧看。
床榻下确实是一只肥硕的大老鼠,此时已是嗝屁着凉,大馍则被啃食了大半,只剩一個外皮。
秦墨看着这一幕,心念电转片刻,嘴角竟泛起笑意
一夜时间迅速流逝,渐渐有清晨微光,穿过门扉缝隙,照进舱室中。
铛铛铛
舱室门突然被敲响,不知何时睡着的吕雉,闻声豁然睁眼坐起。
继而,下意识往舱室另一侧的床榻上蹿,双手也紧紧抓住了秦墨胳膊,几乎整个人钻进他怀里。
秦墨面无表情的推开她,用嘶哑声音向门外道:“夔兄何事”
夔停下敲门,答道:“天亮了君侯,该为诸兄弟烹制早食了”
“听君侯声音似有不妥,可是昨日操劳筵席,身体劳累过甚”
夔声音中带上了关心,接着便是哗啦啦的锁链解开声。
秦墨狠狠搓了搓脸,将脸皮搓得通红,又从舱壁蹭下一些灰尘,涂抹在嘴唇上,迅速给自己做好病妆。
旁边的吕雉见他如此,却是娇躯微微颤抖。
她知道,秦墨是在执行她昨日制定的计划,稍后夔见秦墨病容,必然会让他继续休息养病。
而众剑客的早食,多半会以昨夜的大馍替代,介时便是全船毒杀
呼啦
舱室门终于打开,吕雉娇躯大震,面色也骤然变得苍白。
夔迈步走进来,见两人脸色一个红一个白,都是生了大病的模样,不禁惊道:“怎如此严重”
秦墨沙哑解释道:“许是染了风寒。”
吕雉娇躯再震,突然再次抓住秦墨胳膊,拼命摇头示意他停止计划。
夔见她这般行为怪异,也不知想到那去了,便安慰道:“吕小娘放心,前几次上岸时,家主采了不少草药,你丢不了性命的。”
“你和君侯暂且休息,我去告知家主,让他来给你们诊治配药”
秦墨感激揖手:“多谢,有劳了。”
夔退出去关上舱门,也没有上锁链,脚步声迅速远去。
吕雉俏脸更加苍白,几乎没了血色,急声道:“君侯,我咱们停止计划吧夔和张君都不是坏人”
秦墨皱眉看着她,渐渐的,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道:“现在停止计划,已然晚了。”
“我昨日分赠的大馍,仍然在诸人手里,谁若是当零嘴吃了毒发而亡,咱们俩都难逃干系”
吕雉顿时哑口无言,颓然松开秦墨,瘫坐在地上。
从她昨天用毒水和面,一切便已然不可挽回,除非她现在就去找张良,主动坦白大馍中有毒,否则计划便不能停止。
但主动坦白的下场,多半不会太好。
往好了想,张良或许会找一处偏僻海岸,把她扔上岸任由自生自灭,而此地已是南方海域,岸上生活的都是百越部族
往坏了想,或许直接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君君侯,能否帮雉抗下这一回”
吕雉呆愣片刻后,再次抓住秦墨胳膊,央求道:“张君甚是推崇君候,昨日还在劝阻君侯,莫要毒害诸人。”
“君侯装作悔悟,坦白大馍中有毒,想必张君也不会怪罪的”
秦墨:“”
居然让我背锅
亏你想得出来
不过,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由他背锅的话,张良至多以后不让他在操劳饭食。
甚至会更敬佩他人品,也未可知
秦墨哭笑不得的安慰道:“你就安心吧,下面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我心中有数。”
吕雉终究与他不同,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能可贵了。
毕竟,他是被巨鳄所伤,然后被张良所救,虽说当时宰了巨鳄,也算救了张良一命但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承着彼此的活命之恩,不害对方乃是出于义。
而吕雉却是被平白强掳上船,张良等人于她而言,就是强盗土匪,只没有虐待她而已。
换位思考一下,秦墨如果是她,毒杀张良等人,纵然心里有负担,也并非下不去手
稍后,夔领着张良回返,一同而来的还有其他剑客,包括横阳君的家臣也来了。
张良懂些岐黄之术,进入舱室内为两人诊治,诸剑客则围在门口屏息等待。
“唔,并无风寒热症,应该只是劳累过甚,煎服一些补气益血的草药即可。”
张良很显然是个半吊子,也没发现两人是装病。
门外诸剑客闻言,便散去不再围观。
横阳君的家臣们临走时,还不忘撂下一句:“若是得了风寒,还是趁早扔下船的好,免得传染吾等。”
在这医药体系并不完善的先秦时代,风寒确乃是绝症的一种,能不能治好全看天意。
张良去了船首为两人煎药,夔则留下照看两人。
秦墨躺在床榻上装病,心中却在掐算着时间。
以往数日,他和吕雉都是在天亮时分起床,为诸人烹制早食,日上三竿准点开饭。
而人是很容易养成习惯的
后世不是有一个什么实验嘛,每天固定时间喂养动物,等动物养成习惯后,就算没有食物,只要到了时间点,动物也会屁颠颠的以为要开饭。
如今船上诸人,大抵也已养成日上三竿吃早饭的习惯了
昨夜分赠给他们的大馍,无疑就是最好的早饭
“君侯,伱你真打算毒杀诸人吗”
吕雉见他没有坦白背锅的意思,也猜不透他打得什么主意,侧头看了一眼舱室外的夔,便凑到秦墨身边颤声问道。
秦墨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床榻之下。
吕雉低头弯腰往床榻下观看,但旋即却险些吓得尖叫出声,赶忙死死捂住自己嘴唇。
很显然,她是那种怕老鼠的女人
吕雉强忍着心中别扭,仔细看了看那肥硕的死老鼠,以及那只剩馍皮的大馍。
她是极其聪明的女人,所以疑惑片刻后,便也有所明悟了。
老鼠再怎么肥硕,也只是一只老鼠,体型比之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可这只老鼠,却将一大馍吃的只剩馍皮,才毒发而亡
所以大馍里的毒素,差不多能毒死一只老鼠,或许还有些富裕。
但能否毒死体型更大的人呢
恐怕,并不能
至于,会不会有那抗毒性比较差的秦墨只能说,算他倒霉
“姜兄姜兄你怎了呃,我腹中也有些”
这时,渔船各处突然隐隐传来惊呼和痛叫,秦墨耳力超群,闻声不由精神一震,扭头向吕雉道:“诸人已经毒发。”文網
吕雉没有他的耳力,并未听到惊呼痛叫,但也不怀疑他的话,紧张道:“如之奈何”
秦墨翻身坐起,将床榻的木板掀起,咔嚓咔嚓几下,折断成半人高比肩略宽。
然后,将折好的木板,放在被褥上包裹,三下五除二系好,拎着留出的结扣当盾牌使。
最后,捡起那只肥硕死老鼠,往吕雉身上扔。
“呀”
吕雉惊得闪身躲避,口中尖叫出声。
门外的夔,原本听到同伴的惊呼痛叫,已经离开去查看了,猛然听到吕雉这一嗓子,赶忙又往回跑。
“咋了怎都这般乱叫唤”
夔冲进舱室,无奈向吕雉问话,可随即却是一愣,又问道:“君侯呢”
吕雉唇角一勾,指了指夔身后。
夔再次一愣,继而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一变,可不等他有什么动作,便突觉后颈一痛,直接失去意识。
嘭
夔直挺挺趴倒在船板上,脸着地的那种。
秦墨咧了咧嘴,赶忙去探他鼻息,确定没死才松一口气。
手刀把人打晕,是极需技巧的,秦墨以前做侦骑锐士抓舌头,没少错手打死人
“把他绑起来,先蒙住嘴。”
秦墨将吕雉那条被褥撕开,两人配合着搓成绳,快速将夔反绑。
夔让两人一折腾,捆绑到一半时,果然开始苏醒,但由于先被蒙住了嘴,只能瞪着眼睛,发出呜呜闷哼。
秦墨一手捡起他的佩剑,一手拎着土制盾牌,起身宽慰道:“我不欲加害夔兄,只想搏一个自由,还请夔兄莫要使我为难”
“呜呜”
夔不再挣扎,只嘴里仍发出呜咽。
秦墨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这船上之人,皆与我朝夕相处,甚是融洽。”
“便是横阳君韩成之家臣,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自是不会加害”
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便也老实不再呜咽。
秦墨转而看向吕雉道:“你与夔兄呆在此处,我出去之后,将舱门反锁,除了我,谁叫也不开。”
他此时虽有盾牌铁剑,但手上脚上还有镣铐,行动并不灵敏,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中毒的诸人。
吕雉捡起剑鞘防身,摇头道:“我跟着君侯,咱们先去船首,那里有斧凿,我可帮君侯,将镣铐卸掉。”
秦墨颔首,也不多言,一手举土盾,一手提铁剑,快步出了舱室。
吕雉双手握着剑鞘,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不过,两人没走出几步,迎面便遇上了脚步踉跄的张良。
“良对君侯还不够赤诚吗”
“诸人对君侯还不够善待吗”
“因何还要毒害吾等”
张良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拔剑怒指秦墨,咬牙恨声道。
嘭
秦墨迈着快速的碎步上前,一盾将他顶的翻倒,随口道:“尔等待我再好,终究是要囚禁我,我可不愿做阶下囚”
“放心,应该毒不死你,老实躺着吧,回头给你洗胃”
说着,已经越过地上的张良,继续快速向甲板行进。
张良宛如翻了盖的乌龟,怎么也爬不起了,但脸上恨意倒是消散不少,只剩浓浓的无奈。
吕雉路过他身边时,顺手捡了他的宝剑,替换剑鞘用于防身。
两人一路没有在遇到其他人,顺利来到船首甲板,吕雉从底仓中寻了斧凿,开始帮秦墨去除手脚上的镣铐。
秦墨则面向船舱方向,随时戒备。
或许是听到了叮叮当当的砍凿声,各个船舱里开始涌出狼狈的剑客们。
见是秦墨正在去除镣铐,便摇摇晃晃冲过来阻止。
扑通
扑通
扑通
多数剑客还没冲到秦墨近前,便先自己摔倒爬不起来了,有些口中甚至呕出鲜血。
秦墨看的暗暗皱眉,呵斥道:“我不欲加害诸兄,莫要再动气力,以免毒素蔓延过快。”
“待我去除镣铐,立刻为诸兄洗胃解毒”
不等秦墨把话说完,一位横阳君的家臣,已然踉跄着冲到近前,挥剑怒吼道:“卑鄙小人,谁要你来可怜,受死”
秦墨挥盾将那横阳君家臣,慢悠悠刺来的剑拍飞。
正巧这时,吕雉也将他脚上的镣铐凿开了。
秦墨用盾牌顶着那横阳君家臣,直接将他顶下海,然后扔了一根缆绳下去:“绑在自己身上,你先在海里冷静一下,顺便多喝海水,在催吐出来,自己洗洗胃。”
那横阳君家臣彻底没脾气了,只得无奈的抓住救命绳,吃力绑在自己腰上。
秦墨不再搭理他,继续让吕雉给自己去除双手上的镣铐。
余下剑客看出秦墨是真不想害他们,也实在没有力气阻拦,便趴在船板上哼哼唧唧哀叫。
叮叮
铛
吕雉轻车熟路的帮秦墨凿开手上镣铐。
秦墨双手双脚得到解放,顿时浑身一轻,不止是身体上,心理上也甚是爽利。
此刻,便是船上剑客们,全都原地满血,他也是不惧
“找绳子,把他们都绑起来,再给他们灌水催吐,多重复几遍,能解毒。”
秦墨嘱咐了吕雉一句,然后向哼唧哀叫的剑客们道:“我与吕小娘,这便为诸兄解毒,还望诸兄安分一些,否则毒素扩散至心脉,纵然能解毒,日后也要落下病根”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