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姐，你看这冰糖葫芦好吃么？’‘好吃……’江静雨咂咂嘴，兴冲冲的从南音手中接过来一口咬下，却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嘶！疼的她‘腾’的醒了来。
有些昏暗的房顶。好像和自己家的有点不大一样——好吧，只是粗糙的石头。刚刚醒来的她有些朦胧的环视四周，青黑的石壁，上面偶尔有两块发着淡淡白光的石头，石头的书架，旧的深黄的书籍，一个个莹白的药瓶。
下一瞬她的意识就回来了。江静雨不紧不慢的擦擦嘴角的口水，从蒲团上站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就像是没有人一般。只有口中腥咸的味道告诉她，刚才她睡了个好觉，做了个结尾不太好的梦。
现在不是做梦，自己果然还是在这洞府里。
并且没有一点声响。
江静雨眉头一蹙。她虽不大明白如今是何时，但这一觉都睡过去了，起码也过去了三四个时辰吧？
她小心翼翼的走动起来，蹑手蹑脚的就像是做贼般的，一个个房间去看上一看。
明书依然是呆坐着，不过比起服下丹丸之前，面色已然是好了许多了，只还有些许苍白罢了。南音依然是一动不动的躺着，不过身体倒不再是透明的了，全然看不见内里那一蓬蓬的血线，只安安静静的精致的像个娃娃。江静雨转身，打算往明智道长那里去瞧瞧——谁知转身就是一个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站在她身后，吓了她一跳。
不知何时，老道士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后面。
“还是担心着里面这小小姑娘？”老道士似笑非笑的，随意的说着。
江静雨听着他这一口一个的小姑娘，总觉得心里别扭着不舒服，就算这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子道长很老，也让她心里不咋舒服。“道长，刚才情急下还没能好生的自报家门。晚辈江静雨，里面的……小小姑娘叫南音。”
“麻烦，叫着顺口就行了嘛。”老道士很明显不在乎这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
江静雨也随着他一起走了，找了个草团坐下来。“前辈，南音她，现在情况如何？”
“好的很呐！”老道士随口一说，然后从石头书架上摸了本书在手中，手指小心翼翼的开始翻动起来。
“好得很……”江静雨不明白其意，连忙追问：“那究竟是怎么个好法啊？”
“想知道啊？”
点点头。
“说了你也不懂，不如不说。”老道士低头继续看书。
江静雨眼瞅着是自己有求于人，连忙起身去给老道士捶背揉肩，好生的伺候着：“哎呀前辈……真是辛苦您和明书道长了，小姑娘我啊没什么见识，不太懂得玄门的种种门道，不过大抵也知道前辈您和明书道长宅心仁厚，为了我们俩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也都劳神了太多……”
老道士松了松肩膀，半晌没有说话，只摆出舒服的表情时不时的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什么反应。
江静雨用力掐了他一下。
老道士浑身一激灵，转头一句：“你这小姑娘……”
话还没完，就被江静雨打断：“哎呀前辈，我以为前辈你嫌力道太轻，都睡着了，就加了点力气嘛。”
老道士吹胡子瞪眼，然后一哼，摆出一副不跟小孩计较的架势：“我不跟你说是为了你好，反正事情都这样了，你们俩小姑娘也治的差不多了。”
“我江静雨呢，不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能想明白的。还请前辈指点迷津。”好奇心让她不想罢手。
老道士抓抓头，没办法道：“那个小小姑娘肯定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她和明书的血脉意外的很契合嘛。老道我当时觉得诧异，就稍微的算了算——嘿，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因果牵涉很深，差点折了我几个月的阳寿。估计也是拜这所赐，那小姑娘才能如此顺利的吧。”
江静雨不是听的很懂：“就是说明书道长和南音有过什么关联咯？”
“也不一定是以前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明智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
“那是未来？”江静雨压根不信。不过她也不敢明说，玄门的事情本身就比较神秘，现在有机会多问问了她才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那也就是说南音以后可以如常人般正常的生活了吧，不用回夜合山庄，也不用消耗那些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石头。”
“那是自然。”老道士抬起头，有些自傲的说着。
“那……明书道长如何。”江静雨有些小心翼翼的又问道。虽然之前老道士说明书他的伤势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她回想起那过程来总觉得心惊肉跳的，觉得不会是老道士说的那么简单就完了的事情。
“晚辈感觉前辈您隐瞒了许多……晚辈愿闻其详。”江静雨握紧的拳头，做了心理准备。
“绕了这么久，你还是想知道啊？”老道士把书一收，徐徐道来：“明书这孩子，老头子我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第一句就差点让江静雨笑出来。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这样的事了。以前他刚向老道我拜师的时候，就常帮那些个弱小的妖类。他刚开始学道时，很抗拒斩妖，不知道他是谁教出来的，满口都是什么‘妖也是生灵’。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他才慢慢的改变了一些……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些，做出了不少让我老头儿我看不懂的事儿。有一次为了救一个人，居然自己阴魂离体。回来跟我交代了，挨我一顿暴揍，但是这孩子愣是死不悔改。”
老道士摆摆手：“他自己的选择，那老道我也没办法不是？这次更是离谱……又为了救她人，哦不，是妖，但是他这样的把自己的血脉都分了一半出去，老道士我也无话可说。”
“分出去血脉……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吗？”江静雨蹙眉。
“这对于普通人而言，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就有损先天，折上一些寿元，好好调养调养还是能善始善终。再加上老道我有独门丹药，可保他寿元都折不了多少。”老道有些可惜的撇撇嘴：“修行中人则不同，法体有损，对未来的修行不可谓不大啊。更何况他这般把自己修行的灵脉都分出一半之多。唉，以他的资质天分，本是一棵修行的好苗子。有这一遭，只怕他以后的路，就窄咯。再加上这回他救的妖又很特殊，牵涉的因果和他似乎很深……唉，祝他好运吧。”
江静雨一惊，她本以为明书做这般的事情，顶天就是和习武受了内伤差不多的，吃好喝好养上数月就行；可未曾想到这其中竟牵涉了这般沉重的因果。这只怕是再难还尽的恩情了罢。
“小姑娘你也别想太多，这小子虽然老是做出这些事儿，但那也是他从了本心，他自愿的，他自己心里有谱。”
江静雨连声称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那么的轻松。要不是她知道明书和南音只见了这短短两面，她简直以为南音是明书道士的哪门子亲戚了，能作出这般牺牲，救下对方。她对明书那卖假药的道士的印象，算是彻底的盖了过去。
又百无聊赖的等了不多时，江静雨听见了一点动静，她连忙的转头望去：南音已经醒转了来，正起身有些茫然的四望着。
她连忙的走过去，握住南音的小手。“南音，感觉如何？”
南音忽闪着大眼睛，配上小小的圆脸，可爱极了。“江姐姐，我感觉……很好。”
江静雨整颗心放松下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几乎就以为救不回你了……”
南音环视四周，只见四周墙壁乃至天顶全是青石。对她这数百年从未离过青樟峰的宅妖而言，这其实是从未见过的景象。“江姐姐，我其实现在还有点昏沉。”
“这里是镇南边的三清观，是明书和明智道长的修行的地方。”
江静雨从头将她如何掉下了悬崖，如何的人事不醒，自己又如何的走访大夫，最后求访上了这三清观；以及明书明智是谁，如何救了她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南音听的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很是传奇。
然后她呼吸之间突然的意识到了什么。
“kon~kon~”她凑近了江静雨仔细的嗅了嗅，小脸先是若有所思，随后就变得惊喜起来：“江姐姐，这就是传说中的香气吗？”
“？”江静雨一愣，不太明白她什么意思。
但还没等江静雨再做什么，全然没反应过来之时——南音伸出小小舌头在她脸上轻快的舔过，然后是南音望天回味的样子，只余下黏腻清凉的余韵。
“江姐姐，这就是传说中的香味吗？香味究极又是什么味道呢——”
“你！……”江静雨的脸腾的就红了，羞怒之下，她一巴掌直接呼过去了，拍在南音的头上：“你做了些什么啊！”
“我……江姐姐的味道，好像很好闻的样子，所以就忍不住的……”南音见她似乎生气了，有些忐忑。
“香？”江静雨深刻意识到面前是个妖啊！吓得向后一退，一脸戒备：“你该不会是想吃掉我吧。”
“？”南音疑惑，“我为什么要吃江姐姐？”
“那你说我闻起来香……还尝味道……”江静雨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南音继续疑惑：“味道不就是闻和尝的吗？我是第一次闻到味道，好新鲜的感觉。”
“第一次闻到味道？”
南音一脸兴奋：“以前我修行未满，仅修得了人的外形，但实际上远远的算不上人形——我既不能远离了夜合树，也闻不到香气，更尝不出味道。只能远远的在暗中听着你们说，花是香的，食物也是香的，女孩子也是香香的，酒是好喝的。”
“那你现在能闻到尝到了？”江静雨睁大了双眼，精神一振。
“好像是……”南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闻着舒爽的就是香气，我闻着江姐姐的气味就觉得很舒服，那江姐姐就是香的咯？”
这什么跟什么啊。江静雨哑然，虽然这事儿好像有什么不对，她心底里还是为南音有这般的变化而感到开心。“香什么香啊，也许就只是你闻个新鲜。”她思索一会儿，“或许你这般的变化，与明书道长有些关系。”
南音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点点头，不可置否：“以前是我化形不全，所以和人类还有着许多的区别。但是现在我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南音有些新奇的看着四周：“以前我都是用神识感知四周的，但是果然啊，用闻得和真的触摸，来感觉又是全然不同的。”
江静雨有些迟疑，究竟要不要将明书付出了怎般的代价告知于她。她和南音相处了数日，实在觉得这妖的心思有些单纯，跟她说了只怕也是无甚意义，徒增烦恼。她正想着，南音却已翻身起来，向外走去：“江姐姐，我们赶紧去看看明书道长吧。”
“在夜合山庄之时，他可是要杀你来着，你不怕他？”
“嗯……”对南音而言，她记忆里明书对她挥剑而来的影子还历历在目，讲真，她自己还对明书会这般救她还觉得十分惊讶，“他最后救了我。”
“南音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嘛……明书道长一时要杀你，一时又要救你，反复无常的，怎么说来也不大自然。”江静雨知道自己想不出来其中缘由：“就算明智道长说，你和他的个中因果牵扯很深，他这般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江姐姐你别想那么多啦~明书道长这般救我，让我能真的如同人一般，定然不会是坏人的。”
“我倒也没说他是坏人……”
江静雨没说完，就被南音拉着往外面去了。南音眨巴着大眼睛四下一瞅，就往明书的石室去了。
明书此时正盘腿打坐，他的脸色已经趋于正常，周身还时不时的流动着五彩的灵气光芒，与有些凌厉的剑气。这么看来，明智说的没错，应是已无大碍。
江静雨也是第一次见着玄门中人修习功法，她虽然是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这时肯定是不能被打扰的。不过出于那该死的好奇心，她也没有立即退出去，只陪着南音一起。
而南音此时只愣着，她是妖，她看见的景象和普通的人有着质一般的区别：灵气流的飞窜在她看来有着神奇的规律，而那四散的剑气在她看来也似是有迹可循。可惜只是这般的看着，她实在是不能明了其中的规律是什么。
想必这些规律就是修行中人所说的功法了吧。
忽然之间，四周的剑气一散，五彩的灵光也渐渐的隐没在虚空中。明书双手一合，做了收势。
明书睁开眼，正与南音的眼神撞上。
“那个……明书道长，谢谢你救了我。”南音有些怯生生的说。
“不必言谢。”明书平淡的说着，他理了理衣衫，站起来：“我又没说不索取回报。”
“啊？”江静雨一愣，“这……真金白银什么的，我们俩全身家当合起来，只怕也还不起这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倒是言过其实——只要送南音回了她本体所在地，她自然会渐渐复苏。”
南音接过话茬，脸上带着洋溢的兴奋：“不论怎么样，还是得谢谢你，我现在能与人一般无二了。”
明书微笑：“是吗？”
明书看起来也在为南音高兴着。
“不过我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来回报你啊，先说好。”南音鬼机灵的眼睛眨眨，“我现在全然要依赖江姐姐养活呢。”她抱着旁边无辜的江静雨。
明书只是摇摇头，也不知道他在示意些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义吧。今天起，你认我做个大哥，这样我也不至于太亏。”
……
“哈？”南音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你？”
明书点点头。
“我是妖你是人？”
明书继续点头。
“我几百岁你几十岁？”
明书还是点头。
“你还想当大哥？”
明书没有迟疑，仿佛天经地义，点头就完事。
“我自从离家走上修行之路后，也就再也没能回去见过我的妹妹。她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离家时，她也不过十四岁的样子……看起来也就和你差不多大的样子。这么多年，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了。”
“那你怎么不回去看她呢？你不是会‘咻咻’的飞吗？”南音双手挥舞，做着夸张的动作。
明书只摇头：“不知所来，何以所往。我回不去了。”
“啊？”南音不解，什么叫不知道从哪里来？是不识字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吗？
明书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和她很像。”。
江静雨掩嘴一笑，想着南音有些孩子气的表情。
“所以怎么来说，我也没法见死不救。要是想还这份恩情的话，如果你愿意，认我做个大哥，我就是吃亏点也所谓的。”明书平淡的说着。
“嗯……”南音嘟着嘴思索，似乎在权衡其中利弊：“我倒是不在意啊，在夜合山庄待的久了，也就知道很多人是有兄弟姐妹的，后来我也就偶尔会想着，要是我也能有兄弟姐妹的话就好了，就有人陪我玩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
南音贼兮兮的一笑：“认你做大哥，那我有没有什么好处啊？”
江静雨用肘子顶顶她：“南音！人家明书道长费这般大心思救你，你还想要什么！”
“好处？”明书倒不在意，虽然说出的是问句，但表情却似是没太意外，“想要什么？”
“我想跟你学法术！”南音毫不犹豫，眼睛快冒出星星了。
南音自刚才看着明书运转功法，心中就已经有些小九九了。这明显是白送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自是不会放过的——毕竟她深有自知之明，自己只是个啥法术也不会的笨妖。
江静雨愕然，明书能救下南音已经当得起千恩万谢了，还敢狮子大开口：“南音……玄门功法我听说都是概不外传的……”
“倒也无妨。”明书却没有什么禁忌的反应，“什么概不外传的，这马上就要断了传承了，外不外传也没什么意义了。而且当初师父他还未收我为徒时，同样也传了我些法术了。”
“真的？！”南音睁大了眼睛，一脸希冀，星星真的要冒出来了！
这话一出，连江静雨的也心动了。要知道这可是玄门功法，修的是长生成仙啊！对她而言，别说见上一面，就连名字可都是未曾听见过一次。若是她有一丝机会能走上这样一条路，能呼风唤雨，那她还怕个啥天地帮！
“那是自然。而且你自己修行这般多年，法力深厚，也无需我天意门的内功功法，只是传你剑术法术的话，更是算不上什么了。”
南音喜不自胜，当即伸出右手小指：“那你这个大哥，我就认下了！”
明书一愣，不知是在想她这般动作是什么意思。只见南音抖抖手，示意他也伸出手来。明书也就一笑，明白了，也伸出右手小指，和她拉勾。
“我管叫江姐姐是江姐姐，那该怎么叫你？”
“不用麻烦，叫我明书就行。简单点就好。”
“那就明书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