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正当时阳光和煦而枝头梅花绽放的日子,沐浴洗漱一新而衣冠整齐江畋也迎来了出狱之日:然后毫无意外的乘上了一辆挂着丝绸帷幕的马车。
而在他的耳边还历历在数着送他出来的樊狮子,那充满羡慕妒忌恨一般的粗旷声线:
“郎君你真是羡煞人也的好福气,你进来的可是谤议之罪啊,就算春决过堂之后,最少也要判个流边数载的啊”
“可谁叫你的东翁家可是出了大气力,居然请动了宫内的大贵人这事说项,将你归入了八议之条,还给出了你的充官赎纳啊”
“再加上这回正逢圣尊太后诞期的缘故,才顺道颁下来了这份赦书;不若的话,只怕你还要再等上大半年的秋审,才有议定啊”
国封建刑律规定的对八种人犯罪,必须交由皇帝裁决或依法减轻处罚的特权制度。一议亲,二议故,三议贤,四议能,五议功,六议贵,七议勤,八议宾。
因此,这辆马车就是专程前来,接他前往梁大使府上,进行相应的道谢和问候。
然而在台牢外侧的角楼之上,目送远去之后的巡城御史郭崇韬,却是恭恭敬敬的对着身边,一名常服打扮却气度非常的长者道:
“周师,难不成就这么将他轻易放出去了么。。如今这事牵涉体大,此子背后更是多有内情的。。”
“正因为如此,才要顺水推舟帮上一把,将其放出去啊难道你觉得在这台牢之中,就能彻底挖出他幕后的干系来么。。”
须发灰白、形容端重的殿院左督察周邦彦,却是淡然道:
“他揭出来的这事在明面上还是京兆府一家的干系,可是私底下却已经闹的很大,牵涉到不知道多少门第的过往了;就连西宫圣尊都开口过问了;”
“那怕不是”
郭崇涛闻言不由疑虑道:
“莫要多事,既然有真珠姬的故事在前,难道现在还有人还敢犯大不韪对他用刑拷逼么就不怕把自个儿的前程身家也给搭了进去”
然而周邦彦却是轻轻捋须道:
“既然他身上的一点和干系是如此纠缠不清,又不能采用非常手段,那再留在这台牢又有何用还不如籍此放出去,好让那些有心人更多的可乘之机”
“周师睿明,想必此事之后,那梁使臣也再没有缘故护着他了吧”
郭崇韬不由心中恍然,心悦诚服道:此当是引蛇出洞的周全之策了。
而载着江畋的马车行出不知道多久,又停下来穿过了高墙边上的侧后小门后。
在梅枝绽放、清香弥散的梁府后宅庭院之中;江畋也在此见到了那只被自己前身所念念不忘,而拼命想要救出来的那只脏脸萝莉。
现在看起来,却是一个肤赢若霜柔嫩如玉,小脸圆圆手脚还有些肉呼呼婴儿肥,精致如洋娃娃的女孩儿;
只见她身穿青红石榴彩的百褶曳裙,虽然只有堪称幼齿的约莫十一岁左右,却用三彩丝涤挽系了一个简单的偏环髻;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那对很有点二次元风格的大眼眸,居然隐隐还是波斯猫一样深浅不一的异色瞳。
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女孩儿就像是走失许久充满委屈的猫咪儿一般,不管不顾左右侍女的惊呼叫唤,就这么一头栽撞在了他的怀抱中。
然而,尽管她的声音依旧没有能够完全过来,但是仅仅是能够依偎着江畋,伊伊呜呜地比划一些东西,就像是十分心满意足和安心自在了一般。
江畋也乐得清静,顺水推舟感受着女孩儿,有些过于亲昵的情绪宣泄着,只用点头和笑容作为回应。因为,这也可能是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告别了。
因为在前庭接受过主人再度感谢的同时,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此事之后彼此恩怨偿尽,就再无任何干系了。
同时在接触的那一刻,江畋也看见视野当中的绿字提示:“引导任务救赎,完成度150,能量收集中。。。。098单位将近迁越点。。”
原来,自己前来见上这么一面,居然还有这种好处但是,江畋很快就将这个意外之喜给忽略过去。再度观察了左近,确信无人窥探之后;这才对着女孩儿笑了笑道:
“且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只见上午璀璨而明亮的阳光当中,随着江畋意念一动,放着点心托盘上,一个水晶菓团突然就跃动了起来,而又有些顽皮凌空弹跳着,飞进了女孩儿懵然长大的小嘴中。
“呜呜呜”
然后,托盘里又有一个白色的菓团动起来,在满眼星星而惊喜莫名的女孩儿面前,开始在无形力量之下戳扁揉圆的拉伸开来,又最终变成一个粗陋而又依稀可见的小人。
接着,另外两个菓团开始自行捏合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更大一些的小人,手舞足蹈的在江畋的配音之下,开始为女孩儿表演起了一个个故事来。
至少江畋在经过了往复的尝试确认,这种程度的近身“导引”能力细微操纵,已经不耗费多少精神和气力;而随时随地的可以当做戏法,耍弄上一整天的。
然而欢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天色将近正午了。然后侍女也前来通报招待的宴席已经准备完毕,然而告别的时候也到来了。
而与此同时,梁氏宅邸就近的一处武侯铺内。重新回归到巡检御史本色的郭崇涛身边,也有人忍不禁匪夷所思的反问道:
“他居然没有乘机逃走,就这么乘车回来了”
“枉费了前后给他布置下的机会了。”
“本还想看看这厮,究竟能牵扯出多少东西呢”
“好了,既然如此,就无需再节外生枝了。”
郭崇涛却是打断他们道:
因为上官处得到受命,继续追索此案后续干系的缘故,而得以让他借助汇集起这个临时团体和班底;也就是他从御史殿院和别处关系衙门,所调遣来协从和听命的人手。
“从上元夜开明寺前的儸戏那条线,追下去已经有所发现了。”
随后,又有一名从事从门外,匆匆小跑进来喘声道:
“派过去的人,找到了疑似五仙教的踪迹了,正在搜索后续的干系。”
“怎么又是这种邪门外道你确定不是五通神,而是五仙贼”
另一位在旁的经历反问道:
“的确是五仙教的物件,稍后就会转呈过来了。”
来人却是解释道:
然而这个结果和答案,却不能让郭崇涛满意。
与曾经混迹市井民间的另一个淫祀团体,出自两岭和闽地的乡土生育崇拜,却在后来随着诸多本流放当地的,大臣、官员眷属传回京城,差点儿就公开建庙;却又被禁绝和镇压的五通神有所不同。
这个五仙教,乃是源自西南边陲和汉夷杂居的各族,对于当地横行毒虫瘴疫的畏惧和崇拜情节。后来随着梁公平灭南诏威孚西南诸夷,而将旗故地变成南平大都督府;
大量被执送献俘的南诏王姓、贵族、臣民和世家,而将其带到京城当中;又成为了地下发展的诸多淫祀之一。本来要是这样的话,京畿作为海内域外的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那也不多它一个奇葩。
但是因为其崇拜和惯用毒物的传统,在地下传播过程中很快就变了味;尤其是与一些本地势力结合之后,开始往下毒谋财害命、买凶杀人的画风上一路狂奔。所以很快就被清剿绝迹一时了。
因此,与求子生育和房中术挂钩,而始终有愚夫愚妇暗中祭拜,导致时有冒头的五通神淫祀不同;五仙教活跃和存在痕迹,却是已经有好些年不见了。
而后,觉得有些烦恼和困扰的郭崇涛,又转而询问其他几人道:
“眼下长安这么大,怕是该找的地方,都发动人探寻过了吧”
“也不尽然”
突然有人出声道:却是曾经隶属金吾街使下的一名佐员。
“此话怎讲”
郭崇涛忍不住皱眉道:
“巡使,可是忘了平康里”
这名佐员犹豫了,轻轻开声道:
说到平康里,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毕竟,作为长安城中小有名的京官群体一员,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亲自领略过,这道长安城久负盛名在外的“美好风景”呢
但是因为前前代的某种历史遗留问题,当下位于东大市西北侧的平康三里,其实是京兆府的万年县管辖之下,一个身份和地位,都比较微妙的存在。
其中的平康南里相对简单,除了那些常见的中下等行院、伎馆之外;主要是被包养的官员外室和商人妇,所比较扎堆的地方。其他倒是与别处无异。
而在平康中里,除了大大小小的馆院,则是以左右教坊司的外围从业人员,以及诸多在其中兼职的乐户、倡优、伶人,而得以闻名于世。
至于最高端的平康北里,则是其中佼佼者和精华所在;但也因为某种约定俗成的惯例沿袭,而形成了忆盈楼为首的数十个大小结社,自行管理的日常。
因为,哪怕是作为最为铁面无私的御史台中人,也不能确保自己终有一日,没有用到忆盈楼为首,提供消息交流和买卖、雇请场所的可能性。
“此事不难,只消请得左都手札出马,想必那忆盈楼上下,自然会给一个解释和说辞的。”
因此,郭崇涛很快回过神来道:
“其实还有就是鬼市。”
那人接着欲言又止道:
这话一出,顿时又令在场气氛和表情一滞。因为这个长安鬼市的存在,既是他们这些检宪官首当其冲,平时需要讳莫如深,却又不得不偶尔面对之的存在。
因为传说中,活跃四通八达地下空间的鬼市,其实是偌大个长安灰色阴影的代表,也是物欲横流之下人心阴暗面的集大成者;
因此,其中不但汇聚了诸多见不得光的存在,以及不明来源的交易物;甚至还可能牵涉到朝堂的大臣,豪门大族、勋贵戚里的阴私勾当
因而,哪怕历代京兆府总是信誓旦旦的,将其破获和查抄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时隔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后,改头换面的新鬼市,总能在其他角落死灰复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