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衍被骂了傻子也不怎么生气。
兴许是夜色太浓,能让人本能的放松警惕,许多压在心里的话就也顺其自然的脱口而出。
“我欠他的,”楼衍声音平静无波:“他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秦蓁:“”
秦蓁无话可说。
上一世,楼衍就为了萧玦藏着自己的身世,不管萧玦怎么打压始终忠心不改。
这一世,她替他揭开这层身份。可他即便顶着三皇子的名,也仍旧对萧玦言听计从。
这让秦蓁觉得有点无可奈何。
楼衍文治武功,皆在萧玦之上。有他从旁辅佐,自己想要对付萧玦将会难上加难。
秦蓁对萧玦无话可说,想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过头定定的看着楼衍。
楼衍见她看自己,不知为何,顿觉一阵毛骨悚然。
他本能的戒备:“你要做什么”
秦蓁却突然一笑,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对你做什么”
她回身在楼衍面前蹲下,伸手去够楼衍的双腿。
楼衍猛然一惊,立刻就要往后缩腿。
“别动”秦蓁呵斥一声,按着楼衍的腿用了点力。
楼衍僵在原地,没动了。
秦蓁伸手脱了楼衍的鞋袜,借着月色低头一看,那双脚上果然已经磨的起了水泡,有些地方已经磨破了血肉。
楼衍太过震惊,一时间竟然忘了将自己的腿收回来。
秦蓁龙虎山的大小姐,竟然捧着自己的脚
下一瞬,就觉得脚上一阵刺痛。楼衍回过神来,便见秦蓁手里拿着药瓶,正将药粉往他脚上撒。
“你继续跟着太子车架走,等到了京城,你这双脚也就废了。”
秦蓁给他上好药穿好鞋袜,将剩下的药往楼衍怀里一扔,说:“你要是觉得欠他的要用这双脚来偿还,那你就继续。不过,就是可怜了你母亲,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儿子长大,却要眼看着他成为一个残疾人。”
秦蓁说完这话,也不管楼衍是什么脸色,抬脚走了。
这次,再没回头。
楼衍手里捏着那药瓶,盯着自己的双脚发了会儿呆。
从小到大,除了他娘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关心过他。甚至,为他做这样的事情。
他行走一天,双脚不可避免的会有些味道,怕是寻常夫妻间也做不到这样,可秦蓁却能做的面不改色。
他缓缓的攥紧了手中的药瓶,呢喃的念了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好像自从认识秦蓁以来,他问的最多的就是这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利用我的是你,算计我的是你可救我的是你,对我好的也是你。
他看不懂秦蓁。
而秦蓁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就见颜语正鬼鬼祟祟的往营帐里钻。
秦蓁眯了眯眼,问:“你在做什么”
颜语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着秦蓁:“小姐你还没休息吗”
“马车一停下你就不见了踪影,去哪儿了”秦蓁盯着颜语问。
颜语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支支吾吾半晌,最后才低声说了句:“我、我想去看看太子那边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过小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太子金尊玉贵,如今行路艰辛,身边也没个女子伺候,我这才、这才想着能去帮帮忙。”
秦蓁定定的看了颜语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说:“我有什么好误会的”
颜语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小姐你不生气吗”
秦蓁:“我为什么要生气”
颜语见她神色当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两步拉着秦蓁进了营帐,说:“今日太子见到我,还向我问起小姐呢。太子殿下有情有义,对小姐更是十分用心。”
秦蓁心头冷笑,用心没体会到,恶心倒是真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秦蓁坐在马车上推开窗户往外看,就见楼衍已经骑了马跟随太子车架左右。
看来,自己昨晚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作用的。
比起给萧玦当狗,在楼衍心里,还是他的母亲更为重要。
一行人走走停停,在第五天到达京城。
太子萧玦车架直接入了皇宫,楼衍则带着秦蓁等人去早已准备好的地方安置。
皇帝对龙虎山算是重视,早在他们入京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府邸。
府邸就在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之上,占地面积很广,门头更是气派。
大门之上,匾额高挂,上书护龙府三个大字,是皇帝亲手书写。
如此隆恩,可说是给足了秦鸿面子。
马车在护龙府大门口停下,秦蓁推开门跳下马车,一眼看见这地方,人就不受控制的倒退几步,后背直接撞在了站在她身后的楼衍身上。
楼衍下意识的身后扶了人一把,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了”
秦蓁:“”
秦蓁说不出话来。
她双眼赤红,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楼衍很快察觉到她的异常。
他绕到秦蓁前面,双手扣着秦蓁肩膀让她站稳,沉声喊:“秦蓁,你怎么了秦蓁,醒醒,秦蓁”
秦蓁有些恍惚的抬头,视线从楼衍的肩膀穿过,落在他身后的大门之上。
她做梦都没想到,皇帝赐给他们的护龙府,会是上一世的秦府。
上一世,她跨过门槛一脚踩进血泊,抬眼就看见自己父兄的尸体被悬于廊下时隔一世,再回到这里,当初那刻骨铭心的画面似乎重现,刺的秦蓁双眼剧痛。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一人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喊:“秦蓁,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快醒醒”
一字一句,终于将她从上一世的惨痛中拉了出来。
秦蓁缓缓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抱着自己的竟是楼衍。
她靠在楼衍怀里,缓过一口气来,才开口,轻声唤他的名字:“楼衍。”
楼衍嗯了一声,问:“好了吗”
秦蓁说:“我没有力气了,站不住,走不了。”
楼衍:“”
秦蓁闭着眼不去看,将自己藏于楼衍怀中,只求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