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天色大亮,汴京城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又是枯燥的一天。
皇城,紫宸殿。女皇一身衫袍,梳着三丫髻,在大殿上来回渡步,装饰在头发上的金步摇也在叮啷叮啷的响。姣好的脸蛋上带着怒容。
坐在帘子后听政的太后,也不知此时是何表情。不过哪怕她想控制天子,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孩子要与天子站在一起。
皇夫兼枢密使、三司使、开封府尹陈文博,此时与一众百官站立并列于大殿两侧,脸上还是和?的笑容。
他虽然早和天子成婚,但,女皇还是极为抗拒圆房,所以至今他们只是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不过,反正木已成舟,他也掌握大权,更是有太后。支持女皇终究还是会与他圆房生孩子。
大殿中央已经跪着几个人,分别是西京洛阳、东京开封,北京晋阳,南京徐州各地禁军的都指挥使。及一些涉事人员。
几天前接到了秦王的密报后。天子立刻对几个都指挥使发出十二道金牌,勒令返京受审。虽然现在只有洛阳一处案子。女皇把四人都叫来,就在紫宸殿上开展这出大戏。
其余的官员都颤颤巍巍,眼光死死的盯着手中芴板,不敢分心,生怕被连带斥责。
“啪。”女皇怒气冲冲地将手中奏折狠狠的扔在地板上。
有大臣都是一个机灵。天子发怒了,虽然当今的天子也快被人架空,只能处理一些小事。但是今天的大事有关国体。
只见女皇开口斥责:“十万禁军,洛京城内的十万禁军竟然凭空蒸发,朕很想知道这十万禁军究竟到哪去了。李破奴,你是洛阳禁军都指挥使。你给朕一个解释。”
被称作李破奴的就是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人之一。听见天子质问,他就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臣,臣……”结结巴巴的,也说不出一个所以来。
“说不出来是吧?”女皇的脸上阴沉的快滴出水来:“秦王在洛京城内待了几日,你们以为她是在玩耍是不?她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调查洛京城内禁军。城内堂堂十万禁军,竟然只有区区几千老弱病残之辈。
另外的九万多人到哪去了?是变成煮熟的鸭子飞掉了,还是这九万人都是阴兵?既然这九万个人是阴兵,那给他们烧点纸钱就是了。可是这九万阴兵,吃喝拉撒都需要朝廷负责。你和朕说说,这九万阴兵的开支,究竟是被哪只老鼠给贪了?”
李破奴还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所以来。其余跪着的几位都指挥使,用眼角的余光瞄了对方一眼。
如果仅仅只是洛阳阴兵,天子当然不会把别人也抓起来。
关键四京的都指挥使都是频繁相互调动,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一处做大,最终产生割据的局面。毕竟经历了两百年战乱纷争,才让皇洛局部统一。
他们几人都担任过四个京城的都指挥。想想也知道,他们之间都是串通一气的。
当发现一只老鼠的时候,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就已经有一窝老鼠了。如果不是秦王途经了洛京。从没有出过汴京城的天子,可能真的一直就被蒙在鼓里,以为真有八十万禁军镇守各个京城。
“你们难道就不解释一下吗?”女皇阴侧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接着女皇继续开口道:“虽然北京和南京,我还没有派人调查,既然洛阳是这样的,另外这两座城市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不知道这八十万禁军,在统计过后能否还有一半。”
东京城,天子脚下,自然是没有多少阴兵,其余地方嘛,估摸着全都是阴兵了。
四十万人,一统计就凭空消失。但是这四十万人,四十万个名额,要领四十万个兵饷。一个禁军一年的花销是五十贯,四十万个禁军。一年就是两千万贯,国朝现今的财政收入也就一亿五千万贯。
近期又将关中川蜀等地封为秦王国,一下就减少了四分之一的人口。中央的收入也就一亿两千万贯了(这些东西实际上依然还在向中央交税,秦王国目前还是列爵不治民)。
而且中央每年绝大部分的钱财都用于维持军队,加上维持文官庞大的开支。就更加财政赤字了。
“赵破奴,你们究竟贪污了多少军饷,快点从实招来。”女皇板着面孔,手负在背上,背对着几人,冷冷的说道。
女皇原本为财政开支有些发愁,一直都想削减庞大的禁军。在群臣面前提过几次,只是一说到裁军,群臣就说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裁掉了军队,自然也就不需要为这些人提供食物,自然也就用不了太多漕工。把他们也一并裁掉后,那该有多少个家庭会支离破碎。
理直气壮,臣子们总喜欢知乎者也,然后拿天下百姓之安危,去威胁君王。可是君王不敢。因为天下人会口诛笔伐,因为这可能真的关系着百万漕工的生计。
只有强势君主才可以做好裁军,安顿漕工。而要想成为强势君主。就必须要精简军队,加强训练,就必然要裁军。所以裁军就成为了一个死结,怎么解也解不开。轻飘飘的一句“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就轻松扼守住了朝廷的命脉。
现在忽然得知,中央的禁军有很多阴兵,大小将领每年喝兵血足足占有朝廷八分之一的收入。虽然还不确定究竟有多少禁军是阴兵,但女皇已经大致做好了预估。真是太好了,直接就有一大批人是阴兵,连裁军都不用裁了。让人去清点一下,阴兵回阴间去,人间兵留在人间,就行了。
而且女皇在派人送出十二道金牌的同时,也派出了官员前去接管各地都指挥,只要把这些贪官污吏换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女皇从来都没有深入思考过官场的那一套,或者说她根本不懂。她只接受过公主的教育,从没有人告诉她帝王心术是什么样的。如何治驭臣下,如何平衡派别。
一般贪污军饷都是层层盘剥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绝不只是最上层的人贪污那么简单。根本不是换个人就能确保不贪腐。
换几个人去统帅禁军,让这些人负责清账人数,裁减禁军,他们最后也有极大可能是与那些中小级军官同流合污。阴兵是要留着喝兵血的,裁军当然也要裁,朝廷的命令可不敢不听,他们只是想贪污腐败,还不至于谋反。
这就能阻止他们吗?当然不能。他们可以把活人当成阴兵裁掉,而把阴兵当成活人用来喝兵血。如果此时有异族入侵。那就凉拌呗。大不了投降敌国,混个一官半职。
“你们好好交代交代,这些年来你们贪污了多少钱。想必你们几个都贪污了个几千万贯吧。”女皇天真的说道。在帘子后的太后摇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口道:“皇儿,他们不可能贪到那么多的。”
女皇有些疑惑,询问道:“不知娘娘何意。”
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黑发,说道:“你还是太天真了,贪污腐败往往就像树的根部一样,盘根错节。那些最上级的贪官污吏,就是树的枝干,甚至连主干也算不上。将枝干砍掉,只要下面还有根部存在,贪污就会一直存在。除非将整棵树的树根都挖出来。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树根牵扯到太多太多的人了。没有谁能一次性将所有的贪污腐败一网打尽。”
女皇听见太后这么一说,就有些惆怅,接着开口询问道:“不知娘娘有何见解。”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先帝走的早,我一个深宫妇人,除了会一些宫斗技巧。对于朝廷政事一无所知。”
女皇听得太后一番话语,内心却在暗自腹诽:我看你现在就是想要控制朝廷,让陈氏一家独大,你是不是还想让我禅位给你的好侄儿?让你们陈家人来当皇帝。我和二姐(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太后接着说道:“皇儿,既然这几个人已经认罪了,就让大理寺去审讯吧。另外再派出御史,在各京清点兵员……对了。”
接着太后又是话锋一转,询问到:“皇儿,你真觉得德安能处理好西北政事吗?你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你那个顽劣的妹妹。让她去负责攻打庆国,老身一百个心都放不下,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的。就在昨夜还梦见她浑身是血……”
太后欲言又止,再然后,太后说到:“要不就把德召回来吧。老生也思念德安了。我们母女三人就应该团团圆圆在一起。”
刚准备吩咐殿内的大汉将军将几个罪人拖下去的女皇,听见太后这番话语,面部表情变化极为微妙。最终还是开口道:“劳烦娘娘费心了,不过臣妾对德安很有信心,先让她经略西北吧。实在不行,臣妾就将她召回。”
“好,就这样吧。”听见女皇为小女儿辩解,太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微颔首。
接着女皇转过身来面对群臣,吩咐大汉将军将几个人带下去后。女皇用极其冷淡的目光看向群臣,却迟迟未开口。一些被盯着的臣子已经开始冷汗直流,不知女皇内心此时究竟是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