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提着一个蛋糕来看我。我感谢她。记得高一开学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她就因为家里问题在街上闲逛,我发现了她,领着她逛遍了美食街,从此我们变得亲密无间。
过去的我多么善良,多么阳光,多么乐于助人啊。
可是现在的我却对外界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因为突发的抑郁症我不仅退出了练舞,同时也已经休学三天。
痛苦的时候好想拿头撞墙。可是我不敢,所以我拿枕头。有时候在想,我真理智啊,我应该不是那个可怕病症的患者吧。可是当我发现自己连喝水都不想端起水杯,好几次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时,我又知道——
我不正常了。
我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精力集中三分钟以上,即使是最喜欢看的动漫和轻小说也不行。如果强行坚持下去,我就会全身止不住地抽搐,同时忍不住发笑。
这三天我真是经常笑啊。
可是F却不开心。
“想想看吧,有一天人会被自己的大脑杀死。”我用以前评论动漫的语调对F说。
“你别胡思乱想。”她的话真是平淡,“你会好起来的。”
人们可真是不会安慰人啊。他们一心想说出什么惊人的语调,好似一开口,世界都会变得阳光,然后他们的朋友就会变得无比开心一样。可是实际上他们犹豫的表情,谨慎的语气,就像一把尖刀,在那满目疮痍的心灵上再狠狠地一戳,好像想生造出一个“七窍玲珑心”一样。比干的心是妲己蛊惑纣王挖的,你们呢?你们是猴子请来逗B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F面前发病了。
她的表情真丰富啊。
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是抱歉。
我想毁灭自己。
后来F还是常来。家里人几次要我复学,几次要我多出门,可是我都失败了。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和我的心,我现在养成了用舌头舔舐手腕的习惯。真是细嫩的手腕啊,苍白如玉,但并不温润,不似微胖的薛宝钗那样“肌肤丰泽”。若是叫一个一流的作家来写,或是叫一个一流的画家来画,我会不会在这世上留下一幅“伊纹舔腕”图呢?真是诡奇的美景啊。
漫展开始前一个星期,F邀我去参加。
“就当为了看看我,你来吧。”
于是我就去了。
人们的奇装异服和莫名其妙的开心的脸真是教人陌生。这个圈子果然是我不能理解的啊。F在家里就床上了矢泽妮可的服饰,本来就是黑发,所以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怪。
雯雯看到我热情地向我打招呼。我也热情地回应。她的脑子始终没有转过弯来啊,没有想到她也上厕所,我也上厕所,那么能够在厕所发出声音的,不就只有我么?也许她早忘了。也许我也早忘了吧。
说不定我已经好了。
新的绘里是个男的。这在圈子里倒是见怪不怪。经过她们的闲聊,我得知好像这个绘里还蛮厉害的,大部分μ's歌的所有位置他都会,是一个老拉拉人了。只是吧,几个人里我只觉得F还有花阳位的妆容还可以,其他人,脸过白了,嘴唇过红了,形成的对比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化了妆一样,而且看起来那么油,好好的素颜美女一化妆看起来和那个女装大佬没什么区别。
为了让我开心起来,F让我作为观众参与到宅舞中来。她拿来了两根荧光棒。我调成了nico酱应援的粉色,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笑得很开心。而我也以为我好了。
可是,阴暗幽深的森林多么深不可测啊,鸟儿以为自己要飞出去了,可是等待它的不过是更大的一片阴翳。
雯雯的粉丝围成了圈,全是女粉。多么单纯善良的女孩们啊,她们却不知道她们围拢的是什么人。
我终究是圈外人。
我对于事物有独到的见解。独到,不就是别人不理解的见解么,不就是被排斥在外么?
在这庞大的漫展会场里,有几人懂到底什么是二次元?有几个coser明白自己cos的人物的意义?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去定义他们心中的二次元。他们人数多么庞大,他们多么积极地参加活动,那么他们才是主流。如果要评判什么是二次元,那么一定是他们说的是主流,而我是异端。
可是,人们是否已经忘记,二次元最初是一种亚文化,聚集在它的旗帜下的是一群主流文化的反叛者。这群反叛者在主流文化中找不到立足之处,于是一起搭建起一个小小的窝。他们大多数不合群,最多因为得知对方是二次元而欣喜若狂,他们怎么可能聚集在这样庞大的会场之下?会想要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
这只不过是那些主流上前,侵蚀了亚文化的领地罢了。
他们屠戮了原住民,然后在别人的尸骸上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并且宣称自己是王朝正续。
可是有人会说啊:你看,她们服装更华美了,她们画面更精致了,她们配音更成熟了,她们长相更甜美了,她们明明就是曾经的那个美好世界的发扬,哪有你说的那么坏呢?
精神,某种精神破灭了。
事到如今,我是否可以认为精神是一种实体?因为如果不把精神列为一种实体,我就无法突出它的存在。从来没有人否定精神的存在,可是,他们却在实际上陌视了精神。我问:精神存在吗?他们说:存在。我再问:你们这样做,毁灭了一种精神。他们则会说:切,精神?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承认精神的存在,但是在这个论述以外的地方,精神从不曾经过他们的眼,对他们来说,精神真的是一种存在之物吗?不是,他们丢了精神。
所以我宁愿说精神是一种实体。那些挥舞着奥康剃刀的人会叫嚣:如无必要,勿增实体!可现在就是必要之刻,他们拆解了价值,粉碎了理想,屠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却还要我们说:没有到必要的时刻。缓兵之计到此为止吧,现在正是反抗之时。
可是,反抗?谁去反抗?
这诺大的会场,人们正享受着欢娱。他们自以为是来自各个地方的失败者,可是却又是这场二次元正统争夺战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赢了,感觉不到失败,他们是胜利者,他们又凭什么去反抗?
至于我,我去反抗吗?我又该做什么呢?有那么一个游戏,当它的剧情来到千人律者之时,它本身也在现实中遇到了莫名其妙的节奏。一大群千人律者啃噬着它,它默默地让琪亚娜变身了薪炎之律者。可是,薪炎之律者杀得死游戏里的千人律者,杀得死现实中的千人律者吗?
而且其实它本身也背离了二次元。
现实中的千人律者,是失败者,是可怜的傀儡,但他们就是世界的丑恶吗?不,他们也是世界的美好的一部分,他们堕入歧途,正需要一位月之女神的拯救。可是琪亚娜等人却和千人律者完全对立,没有调和的迹象。那到最后是不是在说:世界的美好就是老娘一个人,你们都是世界的丑恶,为世界的美好而战,就是和你们战斗,打赢你们,老娘一个人变得幸福,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那这变成了什么?精致利己主义?
这样一来,无论是拯救长空市,还是拯救柯洛斯滕以外的世界,都变得很苍白了。
我要拯救世界,我真伟大。
哦神啊,请你救救我吧!
什么?救你?真麻烦,我要拯救的是世界,你给我闪一边去。
神救自救者?不,神救一切人。所以有的神终究不可能拯救世界,因为祂打了一个很奇怪的逻辑。自救者,需要神来救吗?不需要。真正需要被拯救的人,都是不能自救的人,可是神却又要抛弃他们。
懒惰的神啊,多少罪恶因你而起。
不过那个游戏的编剧应该不会止步于此,如果他们未来真的注意到了这一点,或者说其实他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知道“世界的美好”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概念,并且最后好好发扬了,那他们一定就是这个时代的光。
音乐的声浪开始震荡整个会场,激动人心的live开始了。我却感觉心脏一阵轰鸣。荧光棒掉落在地,我自己也一点点向地面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