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天玄城下。
残破的城池之上,满挂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原本大周数一数二繁华的天玄城,如今也只剩下了处处残垣,城中的守卫士兵,此刻就连能够站起来的,也都没剩下多少了。
而在城外,却依旧是铁甲林立。
如此大的差距之下,看样子,这应该已经是一场无解的死局了。
就连城中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也都是这样想的,城破之时,无论男女老幼,皆是难逃一死。
而就在这时,突然有隐隐约约的笛声在城墙上响了起来,伴随着战火燃起的浓烟,飘荡在残破的城池之中。
在外围城墙最中央的城楼之上,一位身着盔甲的年轻将军,正躺在楼顶的砖瓦上摆弄着自己的笛子。
可能是因为连年厮杀的缘故,这年轻将军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多少有些狰狞可怖,而且因为城内饮水的短缺,他也很长时间都没有洗漱过了,导致身上脏兮兮的,直接看上去如同乞丐一般。
不过对于手中的玉笛,还是可以看出将军对它十分看重,擦得一尘不染的。
终于,一曲吹完了,将军将玉笛重新收入怀中,看向了城外凛冽的铁甲,尽管明知道大局已定了,但将军的眼中却还是露出了一丝遗憾来。
他叫林煌钺,是大周三公主月卿寒手下最得力的能臣将领,是在三公主起义反抗女帝的时候最早跟随她的将领,也是月卿寒在众叛亲离的时候,唯一一个没有离她而去的将领。
相伴五年,从十七岁雄心壮志开始,一直到今天的穷途末路。
他战功显赫,他名声远扬,他同样也......杀人无数。
林煌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别人跟随主子都是荣华富贵,吃喝享乐,光宗耀祖,估计也只有自己,明知道三公主势微,还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四处奔波。
不过林煌钺倒是没有多少后悔的意思,毕竟抉择这东西,自己早就在五年前就做完了。
从见到三公主月卿寒的第一眼开始,自己就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哪怕,他明知道三公主月卿寒不喜欢男人。
林煌钺缓缓地闭上眼睛,面对着城下的百万铁甲,他似乎是有些困倦了。
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太长的时间了。
为了保全城中剩下的百姓,等到一个时辰之后的午时,月卿寒就会主动出城献降,到时候铁甲军进入城中,自己这些兵将只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不过真是有些可笑,自己衷心事主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只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将军,将军,公主殿下来了。”
就在林煌钺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守在下面一边的士卒出声呼喊了一句,林煌钺睁开眼睛,转头朝着城墙入口的地方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紫衣,相貌绝美的清丽佳人正在下面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似是带着浓浓的愧疚。
这,就是三公主月卿寒了。
林煌钺站起身来,从楼顶上一跃而下,落到了月卿寒的面前,抬手见了一个礼节。
“殿下。”
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听出来有任何的不满情绪。
但这并没有让月卿寒安心,反而是加重了她心中的负罪和愧疚。
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所以才让林煌钺落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不然以他的才能和武功,在别的皇子公主手下也绝对是能够堪当大任的存在。
只是可惜,最后跟了自己这个一无是处的软弱公主。
“林卿。”
不过面对面前的林煌钺,月卿寒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丝笑容,挥手示意一边的士卒退下城去,只留下自己和林煌钺两个人。
“殿下,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吧。”
林煌钺微微一笑,也并无遮掩,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而此问题一出,只见本就是强装笑容的月卿寒脸色更是直接苍白了好多。
看着脸色如常的林煌月,月卿寒终归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收束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脸色有些暗淡的说到。
“母皇答应我了,只要我出城投降,保证以后不在发生类似的叛乱,她就放这城中的百姓一马,并且永不在追究此事,甚至对于投降的军士们也可以网开一面。”
“只有你……”
月卿寒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剩下的话,已经非常明显了。
女帝就算是放过了月卿寒,也绝不会给月卿寒第二次发动叛乱的机会,而作为月卿寒手下凶名赫赫,并且无法劝降的将领,林煌钺是绝对不可能活着的。
那下场,自然就剩下死了。
林煌钺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缓缓的站到了城墙的边缘,从旁边捡起一颗小石头,对着城墙外面丢了出去。
月卿寒低着头,不敢再看向林煌钺。
两个人之间就这么久久无语。
“挺好的。”
林煌钺突然笑了。
“我一条贱命能换着天玄城中数万百姓的命,倒也是值得,只是……”
林煌钺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月卿寒。
“往后的日子,只怕殿下要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月卿寒没有再说话,只是从眼睛中流露出哀伤来。
世人皆言成王败寇,而如今,这种东西却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林煌钺固然是死死罪难逃,但自己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对于一个造过反的公主,虽说会看在血脉的份上不至于直接处死,但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远嫁塞外,沦为和外族蛮夷联姻的工具,丧失大周内部的一切封邑。
正好,自己这张脸长的也是倾城绝色,作为联姻工具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古往今来,远嫁塞外的公主,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将军,月卿寒越发的心中难安。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林煌钺喜欢自己,而自己也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他自己不喜欢男人。
可他却一直陪自己到了今天。
月卿寒轻轻的叹了口气。
自己,真的配不上他。
就在月卿寒已经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林煌钺从怀里将自己刚才吹奏的玉笛摸了出来,递到了月卿寒的面前。
“反正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了,这东西也再无用了,不如送给殿下,权当留个念想了。”
月卿寒看着林煌钺递过来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一直以来林煌钺都是宝贝的很,往常时候其他人碰一下他都会发很大的火,可如今……
月卿寒没有推脱,将笛子接了过去,看着林煌钺脸上依旧微笑的表情。
“林卿……”
“嗯?”
“要是有下辈子的话,可千万,别在遇见我了。”
月卿寒露出笑容,但两行水渍却从眼角悄悄垂落。
林煌钺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月卿寒转过身去之后,缓缓闭上眼睛,对着城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