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德州县第二小学,总共有学生一千一百名,来自于附近城镇以及乡村。”
行走在校园内,校长林绾舒十分骄傲。
身为一名女子,能够成为这样的一所学校的校长,即便是在山东也十分难得。
跟随在她的身边,听到这里居然有一千多名学生, 张溥等人全都目瞪口呆。
“德州孩童几许?”
陆世仪急急问道。
这个数据林绾舒还真的知道。
“德州在籍人口三万一千人,适龄儿童共有两千七百人,除去残疾病患等,其余的正常儿童已全部入学。”
张溥等人听了,全都面面相觑,大受震惊。
他们都是学者,自然也从事了教育工作, 当然知道教书育人的难处。
官应震想到什么, 严厉问道:“百姓生存不易,尔等强征孩童入学,强收束脩,岂非暴政?”
林绾舒好笑的看过去。
“我山东早已制定法律,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必须接受义务教育。在此过程中学费全免,并不会造成百姓负担。”
得知学费全免,张溥等人宛如听了天书一般。
“你是说这等学校不收任何束脩?如此一来,你山东有多少银钱可供支用?”
林绾舒傲然道:“我山东每年教育资金投入高达四百万两,自然支应的起义务教育支出。”
今天张溥等人所受到的冲击恐怕比这一生都要多。
四百万两的教育资金投入,这是个什么概念?
朝廷一年税收所得也不过将将这个数字而已。
而且这点收入还要摊派到所有地方,别说支用军费了,连官员的俸禄都不能尽数发放。
可是在山东,四百万两白银居然只是教育投入。
张溥等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
为何山东区区一省之地,却这般有钱?
他们行走的第二小学,面积非常广阔。
陆世仪注意到,这里的校舍并非常见的夯土而建,竟然用的是砖石,屋顶上更是青瓦排铺。
这等房舍,放眼天下, 即便是殷实之家也未必能够修盖得起。
林绾舒说山东一年教育经费四百万两白银,看来真不是信口开河。
尤其是这些校舍的窗户全都镶制了玻璃,只从外面就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里面。同时外面的阳光毫无遮拦照射入内,整个教室明亮通透,更加便于学生们读书习字。
因为天气炎热,所有教室的窗户和门都是开着的,里面的情况张溥等人即使站在门口也看得一清二楚。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第一间教室内朗朗的读书声让张溥等人倍感亲切。
三字经早已是启蒙读物,便是在大明各地,儿童初次接触书本读的也是这个。
没想到在山东这个异端邪说横行之地,居然也学习三字经。
“你们山东一贯倡导歪理邪说,无视礼教先贤,缘何还教授三字经?”
林绾舒态度鲜明。
“儒家学说乃我华夏民族千年传承,我等身为华夏子民,自当学习继承。不过千年以来, 学说当中糟粕横行, 更被别有用心者恶意利用, 以至于天下间风气败坏。我们要做的, 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重塑华夏精神脉搏。”
这番话说的张溥等人郁气横生。
“既如此,为何你山东不许衍生公前往曲阜,重塑孔圣正道?”
林绾舒并不上当。
“不许孔贞运上任的,乃是孔氏后裔,而非我山东。再者,孔夫子是孔夫子,孔夫子乃是至圣先师,和孔氏后裔有何关系?”
“胡说八道!”
孙慎行斥责道:“孔圣后裔继承至圣先师血脉,身负文道昌盛之责,实乃我天下士林精神所系,岂容你这等小女子污蔑?”
“呵呵……”
林绾舒只能奉上讽刺的笑意。
“要说血脉,天下谁能比嬴氏?既然如此,你等士人为何不奉嬴氏为君,却尊朱氏为天下共主?”
尖锐刻薄的攻击竟然让孙慎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因林绾舒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秦始皇嬴政乃皇帝之史,创封建而传万世。
按照孙慎行的说法,皇帝就应该归嬴氏所有。
为何他们这些读书人却又改奉朱氏为主呢?
众人漫步在校园内,朗朗的读书时候四处而起,带着一股子蓬勃生机,令人心醉。
张溥凝神细听,发觉其中古文古籍并不在少数。
然而其中一间教室内传出的声音,却令他脸色大变。
【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溥骇然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尔等也敢教授吗?”
林绾舒莫名其妙。
“司马公之史记,万古流芳。陈涉世家乃其中精华,为何不能教授?”
张溥一挥衣袖,怒气难扼。
“陈胜,逆贼也。不服王化,悍行谋逆之举。尔等教授此文于百姓,不怕日后百姓效仿,置尔等于死地乎?”
这一次林绾舒变得异常严肃。
“我等奋起抗争,创建全新世界,就是为了让华夏百姓翻身做主,享受幸福安康。我家统帅有言,此乃吾等毕生宗旨,永世不移。倘若我等不能做到,为百姓所恶,亦是咎由自取。”
恰好另一间的教室里,有老师的声音传出。
“王朝末年,土地兼并,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因此农民起义便成为了必然。陈胜、吴广是这样,黄巾起义也是这样。当封建政权罔顾百姓生死时,百姓当然有权利揭竿而起,反抗暴政。”
明明是炎炎夏日,热浪灼灼。
可是身处其中的张溥等人全都从身到心冷若冰霜。
惧意在他们的身体里蔓延,仿佛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要将他们吞没。
他们仿佛看到未来的不久,将有无数百姓如同这里教授的那样,挥舞着各种兵器推翻他们的腐朽统治,将他们彻底埋葬。
他们更加想不明白,为何山东的这些反贼不怕百姓造反,还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呢?
“只因尔等封建阶级只顾自身权利利益,吸食百姓血肉而自肥。你们和百姓是死对头,自然惧怕。而我的山东起于民间,与百姓利益一致,自然无惧。这种本质的差别,是你们理解不了的。”
三日后,济南。
终于见到了左梦庚的张溥等人,提出这个问题,也得到了如许答案。
阶级与阶级之间的认知差距,在此时尽显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