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三月四日,宁远城东,经略府邸二进大堂。
辽东经略王在晋坐在一群武将上首位置,下面依次坐着监军太监刘应坤、陶文、宁远总兵官祖大寿、宣府镇参将王振远、陕西镇副总兵陈国威、延绥镇参将吴自勉、宁夏镇参将尤世威、山海关守备何可纲,以及九边和辽西其他将官。
下首空出张座位,本属于蓟州总兵官满桂。这次入援辽西,蓟镇发兵八千,平定刘贼志在必得,可惜满总兵于半月前突然伤寒不治,奄气息奄,只得匆忙返回蓟州,他的位置便空了下来。
这次为平定辽东叛乱,九边精锐齐聚辽西,各位总兵参将本想着给叛军雷霆一击,在广宁城下击败刘贼,然后将其反推回辽东,趁机进入辽东各城,抢它个盆满钵满。
这些边镇军头们常年干着走私勾当,当然知道这辽东商业发达,无论是努尔哈赤还是刘招孙,无不财货丰厚,富得流油,远不是宣大、陕西那些穷苦边镇能比的。
在这些军头们看来,以四万边军精锐,得朝廷粮饷支持,又有祖大寿数万辽西军,对付区区刘贼,当不在话下。
然而没想到,刘招孙竟能动员起四十多万外番辽民,摆出一副决战势头,浩浩荡荡朝宁远杀来。
最后的结果是,九边精锐不仅没能反推到辽东,反而被人家死死困在了宁远。
三天血战下来,宁远固若金汤,主城完好,只有觉华岛损失了些千水兵和粮草,主将赵率教被开原军俘获。
好在大军粮草都囤在宁远城内,,赵率教本是辽镇出身,和他们这些客军没啥交情,所以他的死活是没人关心的。
开原军前日攻城,遭受惨败,死伤近万人马,看城下一副秣马厉兵架势,估计是要发动场更大规模的进攻。
屋中各位将官其实都是各怀鬼胎,客军与辽镇矛盾由来已久,这几天守城,基本都是祖家军和其他辽镇顶在前面,客军大部分时间只是冷眼旁观,被王在晋催得急了,他们便只在城头给祖大寿凑个人数。
须知,不动如山乃是辽镇多年传统。
李如柏他们在萨尔浒时不发一兵一卒援救,坐视杜松、刘綎败亡,也才是几年前的事情。
更不要说后来浑河血战中的白杆兵、浙兵被丁碧背刺,几乎全军覆没。
客军是有记忆的。
既然辽镇可以这样坑害别人,今天大家这样做,也算是以德报德吧。
王在晋穿一件带仙鹤补子的一品文官服,头上戴的也是一般的乌纱帽,左臂伤口处用一道白布粗粗包扎,更显出他雷厉风行的气质。
他身形和脸颊都很清瘦,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一双眼睛却非常清亮有神,
王在晋挥手招来旗牌官点卯,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随着一个个名字响起,将官们纷纷答到。
等旗牌官点完,报说都已到齐,王在晋神色威严的扫视屋中将官一眼,挺直身子道:
“刘贼肆虐辽东三年,辽东百姓死难者,不下百万。刘招孙何许人也,自弃于华夏,甘与蛮夷为伍,上负皇恩,下伤生灵,十恶不赦而今流窜辽西,占广宁、屠锦州,裹挟辽民,为蛮夷之奴婢,蚁附攻城,观古今之大奸大恶之徒,无有似刘贼者”
王在晋猛地将茶杯扔在地上,高声骂道:
“刘贼不死大明难安诸位身负皇恩,受万民切盼,当与流贼不共戴天宁远坚守四日,刘贼屡次受挫,已显颓势诸位,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
大堂内一众将官都鸦雀无声,都低垂着头望向自己脚下的官靴。
厅内武将对这位精神亢奋的经略大人很是敬佩,因为这位文官不仅向朝廷给他们要来了大批粮饷物资,此人还能披甲上阵,亲临城头指挥守军作战,绝非寻常文官所比。
不过敬佩归敬佩,要让这些客军去和城外几十万开原军死磕,那肯定是不行的。
再说,大家千里迢迢赶来辽西,现在除了饷银,一点油水都没捞到,要守城,也该是辽镇先顶上。
他祖家在辽西兵力雄厚,现在宁远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个麻雀都飞不进来,他祖大寿都不着急,一众客军有啥着急的。
王振远、吴自勉几位总兵参将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说话,一起望向坐在王在晋旁边的祖大寿。
王在晋假装没有看见,轻声咳嗽了两声,旁边坐着的监军太监刘应坤笑道:
“诸位将军,容咱家多嘴一句,圣上调你们千里援辽,粮饷给你们发足,就是要大家伙儿勠力杀贼一起灭了刘招孙,刚才王经略已经说得明白,刘贼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出击,便是各位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圣上虽是初登大宝,然而眼睛里却是揉不得沙子,诸位谁是忠臣良将,咱家在辽西都是看在眼里的,皇上在京师也是看在眼里的。”
一众武将听了都是咋舌,监军太监把话说到这份上,分明是要逼守军出战。
众人目光都落向沉默不语的祖大寿。
祖大寿知道逃脱不掉,站起来躬身道:
“王大人,山海关的援军何时能到达听说神机营又有一批火器运到,没有火器,对付刘贼攻城,怕是伤亡颇重。”
副将祖大弼也站起道:“神机营火器犀利,乃守城必备,末将觉得,宁可等等也要有此利器。”
王在晋拍案而起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没有火器,也要击退刘贼。”
王在晋标兵营的卫兵们远远站在大厅门口守卫,不时朝厅内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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