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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努尔哈赤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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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之上的英明汗缓缓扬起脸,目光环顾四周,平静的望向这些争论不休的贝勒们。

已是花甲之年的努尔哈赤身形挺拔,鼻梁隆起,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保持着当年龙虎将军的坚毅。

此时此刻,努尔哈赤刚剃过的头顶微微泛光,脑后的小辫垂在胸前右边,披发右衽。

萨尔浒之战的大胜,让居于一隅之地的努尔哈赤渐渐萌生入主中原的雄心。

他左手轻轻抚弄座椅上的把手,右手翻动着厚厚一沓从沈阳发来的密信。

目光扫过,从信札中抽取一封,拆开看时,纸上写着铁岭参将丁碧几字。

他很快读完,再次抬头望向各旗旗主,终于开口道:

“明军进驻开原、铁岭,刘綎义子在城中蛊惑人心,屠戮女真,丁参将避难沈阳,此事尔等可知”

代善、黄台吉、莽古尔泰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丁碧是大金重点收买的辽镇将领之一,在他的协助下,辽东几个军事重镇都已安插好内应,只要大军逼近,便可兵不血刃,将其纳入大金版图。

丁碧在铁岭经营多年,如何就被这伙大明客兵轻而易举赶走了呢

几位贝勒都知道,大汗英明神武,对辽人颇为仁慈,不忍杀戮。若是没有了这些内应,只能强攻破城,到时又不知要死伤多少人了。

“阿玛的意思,这开原不打了”

莽古尔泰面露喜色,他阿玛常说,若非内应协助,不可轻易攻打明国坚城,以免折损,看来今日父汗终究是站在了自己这边了。

努尔哈赤哼了一声,目光落在这位五阿哥身上,冷冷道:

“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朕问你,当初朕十三副铠甲起兵,披荆斩棘,创立八旗,何为八旗”

正在得意的莽古尔泰根本没想到父汗会这样问自己,叫他正蓝旗旗主,分明已有不满之意。

莽古尔泰诚惶诚恐,不知如何回答,跪倒在地,金钱鼠尾辫后面,已是汗涔涔湿了一片。

努尔哈赤目光徐徐扫过众人,不怒自威,一众贝勒纷纷低头,大汗雄浑有力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箭易折,十箭难断分你们牛录,就是要尔等勠力同心,如此方能所向披靡”

努尔哈赤转眼望向代善,叱咤道:

“既为大阿哥,便要做几位小贝勒榜样,若再敢蓄意挑拨离间,你当知如何”

代善连忙磕头称罪,悻悻的回到自己位置上。

努尔哈赤环顾四周,从御案上起身,恰好望着窗外一只翱翔的海东青,平静说道:

“朕所虑者,非一城一池之明军,而是辽东汉人之民心。”

“朕在天命元年便说过:吾国何故分主人、奴仆,大人、小人若有人怨恨其国,来投我等,且尽心效力,我等必不使其为奴仆、小人”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望了望殿外还在等候的包衣奴才,摸摸自己鼻子,继续道:

“然汉人亦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辽镇之中,愿与大金交好者,大有人在,然冥顽不灵,妄图抗拒大金者,为数亦不少”

“辽人凡两百七十万众,皆悍勇善战之辈,一旦警醒,我大金皇图霸业,终是泡影”

“二十年来,朕对辽人,分化之,收买之,击杀之,殚精竭虑如履薄冰,以至有萨尔浒大捷,有大金今日之形势,”

努尔哈赤说到这里,语调忽然提高许多,目光变得凶残起来。

“刘綎义子刘招孙,不过一把总耳,却以小兵抗拒我大军,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于浑江阻击镶蓝旗,重创阿敏,堕我大金士气又以招魂、发饷等伎俩,蛊惑人心,辽中愚民,皆为其裹挟,势力大增,辽镇难制。竟敢北上开原,公然挑衅大金,此等贼人,狼子野心,如未及早铲除,后必为我金国心腹大患”

“朕所虑者,乃是人心向背,朕可以不要开原,不要铁岭,但万不可使辽人有一丝反抗之心,朕令”

听到大汗要发布王令,几位贝勒纷纷抬起头来。

“正红旗旗主代善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正白旗旗主黄台吉镶蓝旗旗主阿敏”

四人立即抬头望向后金大汗。

“朕命尔等率本旗勇士,会同蒙古瑷兔、苏不地部族,携带火器,攻开原、铁岭,破城之日,城中军民全部屠戮,贼首刘招孙,押至赫图阿拉,千刀万剐”

万历四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午时初刻。

开原城外围阵地,靖安堡。

一阵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各营把总大喊道:

“上玄护各人遮住面门鞑子又要放箭了”

靖安堡内,兵马川流不息,手持长枪浙兵的与配备长刀的宣大兵组成联合战队,由各营把总带队,一起踏步前行,他们在厚重的堡门前停下,静静等待后金军破城后的巷战。

距离长枪兵与长刀手数步之外,便是一道三丈多高的围墙,墙外还有一条一丈五尺宽的壕沟。

三天前,守军在壕沟中插满竹签,倒入铁蒺藜,还将清河河水引入沟中,形成了一条小小的护城河。

这便是靖安堡基本的防御工事。

围墙两端,是高高耸立的悬楼,上面躺着些明军尸体,他们身上插满了箭羽,有些人被铅弹击中,一时没有死绝,在悬楼上痛苦呻吟。

明军弓手顶着对面密集的箭雨和火铳,快速通过长廊,将同袍的尸体推下悬楼,接替他们的位置,不停用重箭和后金军对射。

这些弓手由朝鲜兵和辽兵组成,朝鲜兵射术精湛,辽兵悍不畏死。

堡内的火炮大部分被调往开原城头布防,他们现在便成了炮灰的角色,拼死守卫着靖安堡吊桥,负责对建奴进行远程打击。

后金军想要越过壕沟攻入屯堡,必须经过墩台前这座已经收起的吊桥。

源源不断的弓手从墩台上爬上来,在垛口间穿梭不停,一些自发前来的辽民壮丁将滚石檑木搬上城墙,然后抽冷子扔下一块石头,砸向那些侥幸通过壕沟的后金兵。

双方密集的箭雨如凌空飞过的蜂群,在靖安堡上空穿梭不停。

两千五百名镶蓝旗战兵,抵近到距离墩台三百步的位置,两千五百张短梢弓微微上扬,箭头斜斜指向天空,成千上万支轻箭被射向天空,飞升至最高点,然后以抛物线的形式急速坠落,借助重力势能加速向明军阵地冲去。

片刻之后,如同夏日暴雨倾盆而下,锋利的箭簇击打在明军玄护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悬楼上传来一片明军哀嚎之声,至少有五六十人被射中,他们很快也射出一波重箭进行还击,不过明军攻击显然比后金军弱很多,堪堪只有十几个披甲真夷倒下,剩余的其他战兵则是面无表情继续张弓射箭。

十五岁的费扬武立于马上,久久注视墩台上飘扬着的“贺”字、“刘”大旗。

前日,两个逃出靖安堡的内应禀报,堡中守军,为贺世贤、刘招孙麾下一部,还有部分宣大兵。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浑江战后,镶蓝旗遭受的各种屈辱,代善黄台吉等人对镶蓝旗两兄弟的欺凌打压,皆是拜这刘招孙所赐。

费扬武稍显稚嫩的眼中露出深刻恨意,咬牙切齿道:

“弓手停止射击,包衣驱赶汉人上前填壕敢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背插小旗的巴牙剌立即驱马前行,来到大军后阵,将和硕贝勒的命令传达给那些摩拳擦掌包衣阿哈。

“给主子好好填壕,杀光这群南蛮子也升你们当包衣听到没有”

片刻之后,披着棉甲、手持顺刀木棒的包衣阿哈,驱赶着一大群难民,如同赶羊一般,往壕沟方向前进。

进入距离壕沟不足百步的位置,一个佐领模样的包衣阿哈站出来,面朝站在寒风中全身发抖的难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每人抱块石头,跑到壕沟前面,把石头丢下去,再回来继续捡石头,城头那伙南蛮子已经被主子杀光了,没事儿”

“等填完沟了,你们就是主子的奴才,以后给主子做事,立了功,还能抬旗,”

“都别想跑主子都在后面看着,看见没,巴牙剌手里的箭可准了,想死的,就试一下”

佐领说罢,转身往后退了两步,黑压压的难民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原地。

包衣中悍勇之人,已经拎着顺刀,开始砍杀那些落在最后面的难民。

难民像炸了窝的马匹,连忙从地上随便捡起块石头,便朝壕沟冲去。

曹忠清望见一个身材瘦弱的老头,手里就拿着快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混迹在难民人群中,晃晃悠悠的往前跑,连忙上前两步,一脚将那老人踹倒,怒道:

“你这老东西,还敢糊弄主子,待会儿老子把你也填壕了”

老头望着这名凶悍的包衣兵,全身发抖,再次捡块稍大的石头,刚走了两步,便被迎面飞来的一支重箭射中,无力倒在了地上。

墩台上明军立即发动攻击,这种驱赶百姓填壕的事情,是建奴常用的手段,辽兵早已见怪不怪,若是心存妇人之仁,坐视不管,任由他们将壕沟填平,那样只会死更多的人。

不等上官下令,辽镇弓手便立即向填壕的难民发动攻击。

曹忠清见状,知道是自己表现的良机,于是不顾身边飞过的箭簇,挥舞顺刀,一边劈砍那些落后的难民,一边语无伦次地叫道:

“赶紧填壕,待杀光这伙南蛮子主子便给我抬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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