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阿衡第一次击败郑芝龙后,武定皇帝便派人(指马士英,他与郑芝龙是老乡),为郑芝龙传信,希望能再次诏安东南海贼王。
在刘招孙亲笔信中,太上皇帝表示,在攻占荆襄后, 为江南百万生灵着想,大齐将与南方弘光朝廷和平解决领土争端。争取兵不血刃收复东南,尤其是郑芝龙的老巢泉州,使其免遭战火洗礼。
郑芝龙与开原兵有过一次合作,所以再次合作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在确定齐国会保障自己在福建的利益后,郑芝龙回信说自己将会竭力配合齐军南下作战。虽然刘招孙现在还没有立即攻占全国的计划。
武定皇帝一面与明军在襄阳鏖战,一面指示马士英继续谈判,为拉拢郑芝龙, 不惜封他为“闽乐公”,并秘密许诺,维持福建原状,让郑芝龙继续做他的福建“土皇帝”。
马士英当然知道,以刘招孙性格,绝不会放过郑芝龙,不过他还是全力安抚郑氏,打消郑芝龙的顾忌,多次邀请郑芝龙前往襄阳(后改为徐州)共商大业。
郑芝龙听闻襄阳战况,以为齐明双方已在荆襄陷入僵局,而自己作为生力军,是一支可以左右占据的关键力量,在与马士英一番讨价还价后,他准备前往。
这时候,郑成功站出来, 坚决反对父亲北上。
当年,天启皇帝还在位的时候, 郑成功年仅十二岁, 备受先皇恩典,被封为“忠孝伯”,赐尚方宝剑,挂“招讨大将军”印,率军与陕西流贼鏖战。
郑成功对忠君之事,颇为看重,打心眼里一直瞧不起弑君篡权的刘招孙。
无论是在福建还是在长江,郑芝龙都不具备和齐军对抗的实力。眼前南明各支军队都是猪队友,没一个友军是可以依仗的。
如果郑芝龙铁了心要抗齐,就意味着他得把陆地上的所有家业田产全部舍弃,把好不容易洗白得到的“大明福建总兵”的职位抛弃,最终被赶到金门厦门,去重新当他的海贼王。
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以齐军战力,可能一年后就会达到),郑家将面临灭顶之灾,郑芝龙苦心经营的海贸生意也将受到严重损失。
反之,如果武定皇帝还是以前那个武定皇帝,刘招孙还是那样讲究诚信,充满爱心, 投降大齐, 对郑芝龙来说,无疑是最睿智的选择。
为此,他教育儿子说:
“夫以天堑之隔,四镇雄兵且不能拒敌,何况偏安一隅。倘画虎不成,岂不类狗乎?”
福建不过弹丸之地,兵少粮寡,你老爹我又不是左良玉黄得功那样的猛人,人家弘光政权的四镇雄兵都被齐军霍霍光了,郑家又如何能与刘招孙为敌呢?
开原兵天下无敌,吴阿衡那小子的水师越来越厉害,时不可待,趁着咱们手中舰船还没被你们霍霍完,及时投降,将来你我父子在齐国吃香的喝辣的,歌照唱,舞照跳。
齐军在山东在河南的推进实在太快,一路所向披靡,极少有情报传递到东南,所以,郑成功对齐军现在的底细也摸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武夫多次邀请父亲北上,绝对没按什么好心。
郑成功竭力劝阻,甚至不惜以断绝父子之情相威胁,不让郑芝龙北上。
奈何海贼王鬼迷心窍,坚持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行事,带了少许人马离开福州。
为以防万一,他先去南直隶打探风声。
抵达南京时,襄阳之战已经结束,齐明双方正在徐州议和,海贼王前脚进南京城,后脚就被阮大铖派人逮拿,直接送往徐州·······
从此郑成功和他父亲分道扬镳,联合叔叔等人坚守东南之地。
而郑芝龙的命运,和那位清国皇帝杜度完全一样……
郑成功率残部坚持抗齐,齐国多次招揽,并承诺高官厚禄,然都被郑氏拒绝,直至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以台湾作为抗齐根据地,直到病逝也没有投降·····
当然,这都是后话,未来将展开详细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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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皇帝望向前来投诚的福建总兵郑芝龙,当着一众南明使臣的面,充满诚挚对海盗头子道:
“朕的为人,郑总兵是知道的,当年东征倭国,朕与你并肩作战,这才击败了德川氏,只要你真心悔改,迷途知返,哪怕以前犯过弥天大错,也可既往不咎,就像朕对反叛大齐的建州首领杜度,”
刘招孙说到杜度这两个字时,声音明显有了些变化,他停了下来,环顾四周,慈父般温暖的目光从郑芝龙身上移开,望向帝国情报头子章东。
章麻子满脸凶残的表情立即变成恭顺之态,上前一步,低眉顺目,等待太上皇命令。
“杜度现在如何了?活得还好吗?”
章东心领神会,连忙道:“回陛下,自从上次乘坐热气球后,杜度头不痛了,腰不酸了,老寒腿也好了,早早回了沈阳,皇帝封他做安乐公,他现在每日在沈阳优哉游哉,天天逛窑子,日子别提过得多舒服了。”
武定皇帝笑着点点头,杜度这会儿确实还没死,不过安乐公是假的,优哉游哉也是假的,大清皇帝这会儿应当还在某处工坊试验帝国新式武器(如测试米尼弹最大射程,地雷炮杀伤半径等)。
佛朗西斯科和金尼阁也为太上皇的仁慈宽厚背书,称赞大齐太上皇是比凯撒还要宽厚伟大的君王,一时之间,大殿之上各种彩虹屁不绝于耳,直把刘招孙说成了尧舜再生。
郑芝龙听众人这么说,再看黄公辅路振飞等人也面露欣慰之色,便知自己投降齐国这步棋算是走对了,想起从福建漳州临行之时,年纪尚幼的郑森百般劝阻,甚至以断绝父子关系威胁自己,不让自己前往齐国。
“还是太嫩了啊,这次回去一定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老成谋国!”
郑芝龙之所以笃定刘招孙不会拿他开刀,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熟悉刘招孙的为人。在郑总兵看来,刘招孙为人善谋寡断,常有妇人之仁,当年赫图阿拉之败,开原叛乱,宋应昇出走,郑芝龙都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齐国草创,大灾过后,百废待举百业待兴,京畿、中原、江淮还有数百万百姓等着太上皇救济,南北运河交通已经断绝,海运在未来将起到重要作用。
从这个角度上说,齐国离不开郑氏,因为郑芝龙和他的家族,差不多垄断了东南沿海三分之一的海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武定皇帝必须得依仗郑氏,然而两个变量让这场东亚海陆两大最强力量联合化作泡影。
首先,得益于齐朝田亩制度在各地的强力推行,大齐能最大限度的攫取占领区的各项资源(粮食、兵源、舆论等),在消灭了足够数量的土豪劣绅、中层富户后,人地矛盾基本得到解决,各地商贸由商会垄断,百姓日常所需皆由农会、商会统一供应(边远地区的“叛民”也被清除,从而降低了供应成本),总之,到太初二年,在帝国核心统治区山东、辽东,已然形成了经济内循环,对江南、东南的贸易需求大大降低。
郑芝龙不过区区一海盗,以他的三观和认知水平,当然无法理解武定皇帝这两年在大齐各地做过的事情(更不敢相信刘招孙会这么狠)。
第二点,其次,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在郑芝龙宣布将要归附齐国后,郑氏海盗家族立即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虽然郑氏集团原本也不怎么团结,郑芝龙以前的老部下几乎散去大半,身边只有几个老海贼跟随,直接导致他投降后的作用大大减小。
“朕会好好善待你的,将来还要用你对付红毛夷。”
刘招孙最后这句话,立即给郑芝龙吃了颗定心丸,他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
在得知郑芝龙只带来二十条海船,数千石粮食后,武定皇帝对章麻子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章东,先带这位老朋友下去,替朕好好招待他。”
郑芝龙连忙叩头谢恩。
等章东将郑氏带走后,武定皇帝朝马士英点点头,马尚书上前一步,对黄公辅等人道:
“大齐草创,吾皇求才若渴,诸位好不容易来大齐一趟,舟车劳顿,实为不便,就不用回去了,都留在齐国,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位极人臣,不在话下。”
“什么?”
“齐国这是何意?”
“我等只是来贵国换约的!”
黄公辅等人被齐国君臣这番操作惊呆当场,议和还没满月,双方歃血为盟,嘴角血迹还没干涸,现在一言不合就要扣他们到人质,这算哪门子道理。
武定皇帝和颜悦色道:“诸位,马尚书刚才说了,大齐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几个,便留在齐国,不必返回了!”
太上皇话未落音,黄公辅等人群情激奋。
“士可杀不可辱!”
“老夫为大明臣子,岂有投降齐国的道理,这条老命就放在这儿,你们想要,便拿去!”
“食君禄,为君死,我等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
马士英见群情激动,连忙解释道:“诸位误会了,吾皇求贤若渴,好比那周公吐哺,不是留诸位做人质,是真的要给诸位高官厚禄,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
刘招孙懒得和这些人废话,正要命令裴大虎将人都抓起来,却见南明使团中上前一人,定睛看时,正是江南名士张岱,他不由好奇,这货怎么又来了。
张公子肤白美貌,面容俊秀,一身红色马面裙,乍看起来仿佛一个女子。
“圣上。”
张岱伸出兰花指,娇滴滴望向武定皇帝,娇媚之态,一时雌雄难辨,旁边侍立的东方祝恶狠狠瞪张公子一眼,低声道:
“陛下,张岱如此无礼,伤风败俗,有辱斯文,臣这就将他逐出大殿······”
“不必了,且听他说。”
武定皇帝兴致盎然,身体微微前倾,对这位在晚明文学史上大名鼎鼎的小品文大师道:
“张公子,你有何事?”
张岱撩起马面裙,左顾右盼,欲言又止。
“臣,臣仰慕大齐,由来已久,臣闻大齐女子皆为天足(不缠足),尝闻宓妃袜,渡水欲生尘。好借常娥著,清秋踏月轮,平正圆直,曲窄纤锐,稳称轻薄,安闲妍媚,韵艳弱瘦,腴润隽整,柔劲文武,爽雅超逸·····”
张公子原来还是个足·控,刘招孙不耐烦的挥挥手。
“说正事。”
“是。”
“臣之来也,不愿如何如何,亦别无愿求之事,惟有一事未决,请对陛下一叙其缘由。臣……尝到臣张三姨母家,见一女,可娶,而恨力不足以办此。此女名曰小女,年十七岁,方当待字之年,而正在未字之时,乃原籍南直隶户部尚书之次女也。又到臣柳五姨母家,见一女,可娶,而恨力不足以办此。此女名如是,年十岁,虽非必字之年,而已在可字之时,乃南京兵部尚书阮大铖之次女也。若以陛下之力,差御史一人,选八抬大轿,克日长驱南京,问弘光皇帝:‘其南直隶果有张守忭一人否?’诚如是也,则此事谐矣。再问:‘兵部尚书果有一女柳如是否?’诚如是也,则此事谐矣。二事谐,则臣之愿毕矣。然臣之来也,方不知陛下纳臣之言耶否耶,而必以此等事相强乎?特进言之际,一叙及之。”
张岱这何尝有丝毫恶意?
不过是想让北朝天子给自己做媒,迎娶二女,将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抱入怀中。
不料事实结局却不大好。
武定皇帝闻听张岱竟想让自己给他拉皮条,迎娶柳如是。
妈的,敢抢朕的女人!
其实刘招孙对张岱并无恶意,不过,齐国建立于严刑酷法之上的极权文化,与晚明江南士大夫慵懒自私情调格格不入,这两种文化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
张岱,不过只是一个牺牲品。
武定皇帝大手一挥,怒道:
“大胆刁民,男扮女装,混迹使团,有伤风化,所言措词,尤属狂妄。核其情罪,较欺瞒天子为更重!念其为明国子民,从轻发落!”
“着刑部,发往宁古塔,前往第八兵团为辅兵,抵御罗刹鬼,立即刺字发遣!”
于是,一代才子张岱,在暴齐的淫威下,大约终于单身出关做西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