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潮湿的气息从我鼻尖遛过,夏日初升的暖阳懒洋洋地打在身上,夏至刚过,但夏的气息早已无处不在,蝉鸣永不停歇像是为这大好的日子庆祝着,我微眯着眼,手搭在脸前,光从指缝间漏过。
今天我也像往常一样,在森林里玩了一夜而累倒了,干脆就这么躺在地上,与星空月色同眠,与太阳说声早安,虽然有些吵闹,不过我还是喜欢呆在这里,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找到我,因为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
我看到一缕黑发混着香气在我面前略过。
“——永远川辉——”
这时候我就知道她来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在次日的清晨找到我并呼唤我的名字,于是我也像往常一样地,假装我没醒,没听到她说话的样子。
她虽然知道我是在装睡,但也的确无可奈何,于是凑到我耳边,努力大声喊出我的昵称:“小辉——!”这样我一睁眼时,就可以看到她因吸气而涨红了的脸,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甜美而又可爱,想让人一口咬下去。
只有七岁的我自然是说不出来什么厉害的比喻词的,我只是觉得她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孩子而已——当然,这种话我是绝对不会在她的面前说的。
所以,与我同年的她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回嘴,即使我没有将这个红苹果的比喻说出声来,她也一定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不要再用小孩子一样的比喻词说我啦——”
她软软蠕蠕的声音敲击着我醒来。
所以,我就像睡王子一样醒来迎接她。
——夏日的辉光细碎的密布在她额前刘海的碎发处,给她套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两侧留起的两缕长发显得她很像一只黑色的垂耳兔,头顶的呆毛翘啊翘的,镜野空——我的这位青梅的名字——本身就是我们津见村里的巫女,所以这么看来就更加神圣了,尽管空现在穿着的只是普通的布制连衣裙,不过她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过,她非常喜欢我们村子里,每隔十年一次的仪式上所穿着的那套十二单和服,不过我没有听村里的老人提过那具体是什么仪式,不过印象里似乎就在这几天了,也不知道会是空去主持这次仪式,还是她的姐姐镜野笼去主持。
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我眼前居然出现了空穿上那套层层叠叠的红色十二单的模样,而她近乎纯黑的眼中却露出了落寞和无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象出这样的画面。
再次眨眼,镜野空依旧朝我露出着笑容。
“我们走吧,镜野空。”我稍微生疏地喊出空的全名,看到她非常不满意地嘟起嘴,头顶上的呆毛也耷拉下来,气鼓鼓的脸就像包子一样,我伸出一只手捏捏她的脸蛋,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镜野空也一下子消了气,稍微有点扭捏的搓了搓手。
空并不是很高,当然我也不算高,毕竟我们还要在一起渡过很久很久的时间,所以我现在不高也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如果我保护不了空,那我就不可以被原谅了。
我只是想要保护她,和她在一起,绝对不会让她露出寂寞的表情。
......那就是年仅七岁的我,那时心中唯一的愿望。
我握紧她的手:“小空,我们回家吧。”
空开心地应答着,紧紧握住我的手,也许是因为之前她是一路跑过来找我的,所以手心稍微有一点点汗,不过我并不是很在意,说到底浑身她愿意握住脏兮兮的我的手,我才是最开心的。
我们就这么顺着鸟语花香的小径上漫步,从镜野山走向通往津见村的路上。——
我的名字是永远川辉。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父母从前几年开始就把我寄养在这津见村的老家,我几乎没见过他们的面,从幼稚园的年纪长到七岁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的面容,只有挂坠里双面的照片盒摆着一张他们的泛黄照片。顺带一提,我悄悄地走笼姐——就是空的姐姐那里讨要到了一张空的照片,塞在挂坠的背面。笼姐那时候好像用一种奇怪的笑嘻嘻眼神看着我呢,真是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虽然说是这个津见村是我父母老家,他们留给我的房子——那栋看上去老的不能再老的屋子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所以我每天都会跑到津见村的村长旁边的那家很好说话的人家,她们甚至是这个村里仅有的两位巫女,一对姓镜野的姐妹那里蹭饭。
讲道理,一开始我过的甚至是百家饭的生活,不过久而久之,这项活动似乎就变成了镜野家的任务,不过我也喜欢在那里吃饭,因为我很喜欢和我同龄的镜野空一起玩,这个村里的小孩子其实并不多,所以我一直都和小空在一起。
昨天我也是像往常一样由着性子到处乱跑,在这样的一个乡下小村子里,没有什么特别娱乐的东西,也就在这片村里老人们叫做镜野山的地方,我还能捉捉虫子,逮逮兔子,总之做些什么都比待在村子里有意思。但出乎意料的是,就是这样的小地方,不,倒不如说正是这样的小地方,才会神呼又神的传着一些奇怪的流言。
“镜野山是魔女居住的场所。”“不要招惹魔女,否则地狱的业火会吞噬你。”诸如此类的对小孩子们劝诫的话不下少数,当然,更加带有侮辱性的语句也是有的,不过我不是很想说出那些话来,所以镜野山也被我们小孩子称作魔女山。
我不太相信什么所谓魔女的流言,我觉得那大概只是老人们不愿意让小孩子前往森林——镜野山的最里面是一片森林,传说那就是魔女居住的地方,所以作为勇士(我这么称呼自己,如果不是勇士的话要怎么保护巫女的女神空呢?虽然空她不承认这个叫法)当然要去魔女住的地方探险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同龄的小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和我出门探险,可能是因为他们有家长而我没有家长的缘故,不过没关系,空的家长就是我的家长。所以在第一次出门的前一天,我大摇大摆的走到镜野笼的面前,告诉了她我要去魔女山探险这件事。
镜野笼是那种标准的女神姐姐一样的人物,她长发飘飘,正直青春年华芳龄十八,出门一直穿着红白巫女服,在这个巫女比村长还要高级的地方,走到哪里都是村里的视线焦点(以上都是笼姐自己说的),不过却在对于镜野山这个大人们都反对的内容出乎意料的表示了同意。然后她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护身符交给我,告诉我戴上这个就不会被魔女带回家。我把笼姐给我的护身符和吊坠挂在一起,这对我来说一定是最高级别的保护了。
从那以后,我就三天两头睡在镜野山里,我好像对这种野性的场所抱有绝对的好奇心,每次都去往不同的地方探险,累了就直接睡下去。但是不管怎么样,空一直都会找到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只知道,我每天睁眼醒来看到的人一定是她,镜野空。
所以我一直把这个命运一般的场所、镜野山(魔女山)整个划分为我和空的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