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涛，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沉默的小巷。
宁小安看着面前泪眼婆娑的柳茜，片刻后轻轻一叹。
“小茜，你知道的，若水姐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不希望有人拿她开玩笑，哪怕你不是有意的…好了，你先别哭了。”
听见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哪怕他的话语中依然带着责怪警醒的语气。
但柳茜却仿佛一块绷紧的绳索，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
至少她得到了回应不是吗？
柳茜擦擦眼泪，立刻压下胸前的哽咽，用泛红的眼眶直直地看着宁小安，小心翼翼道：“宁哥哥，你是原谅我了吗？”
少女那眼带希冀，无比娇怜的模样，就好像如果宁小安下一刻说个没有两字，便又能马上哭出来。
看着柳茜这副低微的样子，宁小安感觉到了一丝麻烦，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见到这一幕，以为对方不愿意原谅自己，柳茜眸中水光一盈，眼看又要落泪。
宁小安却是突然彻底院子里走了出来，直接坐在了自家的院门前台阶门槛上。
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再次开口道：“愿意再像以前那样坐在这聊会儿吗？”
柳茜微微一怔，旋即便喜出望外地坐到了少年的身边，一点也不在意其上是否有尘埃。
他们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少女小心地注意着不让自己肢体触碰到宁小安，却又舍不得离他太远，于是便让干净的裙角搭拉在地上，轻轻地挨着了对方的裤脚。
这样的小细节让柳茜的内心充满窃喜和甜蜜，仿佛哪怕只是衣物的接触，对她而言也是暧昧亲近的象征。
宁小安则是没想这么多，意有所指的感叹道：“我们已经很久没这样坐下来聊天了，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找我说话的时候吗？”
柳茜点着小脑袋，漂亮精致的脸蛋上一阵恍惚，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嘴里不自觉地呢喃道：“记得，我怎么不记得呢……”
那时的柳茜人长得还没那么可爱，头发枯黄，消瘦的小脸上满是对别人的畏惧和疏远。
她不会说好听的话，也倔强得和一颗顽固的石头一样，从不向欺负她的人屈服，哪怕是一个人，也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她和不善言辞的柳杰一同不被这个小巷子里的人所接受。
可明明是相同的境遇，同巷中却有另外一家人不像他们兄妹俩这么窘迫。
那家人便是宁家姐弟。
相较于柳家至少还有个兄长可以支撑家庭，宁家却只有一个和柳茜年龄相仿，比她大一岁的小小少年。
按理来说，宁家姐弟的情况会比柳家更艰难，可实际上宁家的名声却在小巷中人家口中极好。
她曾好奇地藏在角落，听别人谈起，这才明白众人对宁家姐弟的优待和善意，一来是因为宁家姐姐的惊人美貌，二来则是因为对宁家小弟的懂事怜惜。
当时的柳茜将这个听来的消息默默记在了心中，看似没有在意，心中却早已经对这个宁家的那个小哥哥起了好奇心。
后来她便常常去关注起了宁家。
小小的柳茜发现，每天早上，那位长得俊逸清秀的宁家小哥哥都会面带微笑地离开小巷，独自去私塾里上学。
他会沿路礼貌地对每一位遇到的人抱以笑容，并且丝毫不怕生的送上亲切的问候。
而每天中午，下午，他又会提着去集市里买来的菜、米，一个人回家做饭。
据说是宁家姐姐的身体不好，所以家里的一切重担都只好落到了这个年幼的弟弟肩膀上。
大家都对懂事乖巧的宁小安感到同情，一点也不吝于自己的帮助。
就连柳茜也对宁小安感到有些敬佩和崇拜。
她感觉这样的同龄人和那些只会扔石头砸她的臭屁孩比起来，有种莫名的成熟，很厉害。
所以当初来接触宁小安，柳茜除了想替单身的兄长找一门好的亲事，更多的其实也有她自己想要和少年亲近的心思………
看着少女怔然不语的样子，宁小安立刻就猜到对方正在回忆过去。
于是他说道：“那时候也是这样，我和你在这里坐着，还给你讲了一个小故事，记得吗？”
柳茜两眼微亮，说道：“记得，宁哥哥的故事太有意思了，比起那些说书人的故事有趣多了，所以后来我每天都找你听故事，嘿嘿…”
少女的语气先是兴奋，随后又变得赧然了起来，娇憨一笑。
宁小安轻声道：“那你还记得我给你讲那个故事是什么吗？”
“嗯…好像是海里的半妖喜欢上了人族国家里的一个皇子的故事。”
柳茜轻吟一声后，马上就记了起来。
宁小安继续道：“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评价这个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吗？”
女孩自信道：“你说她万事只考虑那个皇子，从不在意自己，所以看待事物不全面，最后身死道消不仅害了自己，也让最亲近的人无比伤心，这种人就是典型的…额，舔狗，对！舔狗，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
虽然最后那个有些奇怪的词汇很拗口，但柳茜还是成功说了出来。
对此，宁小安赞赏道：“不错，你记得很清楚啊。”
得到了少年的夸奖，柳茜想要压住内心的喜悦，但却还是忍不住又憨笑了起来。
穿着绣鞋的小巧莲足一踮一踮的，如同一只被因为被主人奖励，所以欢喜雀跃的小狗。
“所以啊，小茜，不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兄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把自己放的这么低下了。”
宁小安神色一正，突然低声道：“你是个美丽聪慧的女孩，以后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你成了修行者，那么未来一定是很好的，说不定还可以羽蜕化凡，成为那传说中的仙人。”
“记住，除了辛苦生你的父母，养育你的柳杰兄长，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你低头，因为你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柳茜，你大可以更加高傲点……”
少女愣住了。
九天之上，繁星锦簇。
恰逢一道白月光照在了宁小安的脸上，他那认真的神情，以及眼中深处的关切瞬间让柳茜明白了。
原来宁小安早就原谅了她。
也是，她的宁哥哥怎么会因为她这样一个不懂事，不成熟，不可爱的女孩的愤言，而一直怨恨讨厌在心呢？
下午那可怕一拳的劲风，便是他的所有情绪了。
听着少年的平淡如水，如同长辈一般的絮絮叨叨，柳茜没有觉得烦躁，反倒内心突然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冲动。
下一瞬间，面对着少年那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她再也忍不住似的，臻首微微前倾。
因为距离太近，所以那香软的粉唇如愿地抵达了目的地。
或许在很多年前。
当少女敲开了宁家宅院的大门，看见了那道眼里尽是疼惜和温柔的少年第一眼时，她就已经沦陷了吧。
…
…
与此同时，宁家屋内。
梅雪儿冷厉着一张脸站在宁若水身边，眼神仿佛隔着无数阻隔，看见了那对在月光下挨在一起的少年少女。
她口中轻哼道：“我就知道那个小骚蹄子一定对小主有非分之想，一点也不枉我白天的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