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朝起,大户人家的建筑四周都会修建几座望楼来保卫家宅,曾经贵为侯府的李宅也不例外,西北角和东北角都矗立着三层的高大望楼。
一只狸猫被前院的厮杀惊吓,跑进了黑沉沉的楼内,它似乎惊魂未定,双眼闪烁着惨碧色的幽光警惕的打量着周围,一边偶尔停下来舔舔毛上沾着的血水,一边向楼上跑去,厚厚的脚垫让它的行动悄无声息,它似乎觉得,最高处能给它安全感,让它远离那些正在自相残杀的人类。
刚到了三楼的楼梯口,它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更恐怖的气息,忽然全身弓起,毛发全部炸开,碧绿的瞳孔一下子收缩的极小,转身就要逃下楼去。
与此同时,一股无声无息却恐怖至极的剑气瞬间从它脑部刺入,从尾部贯穿而出,将猫身切为两半。直到它血肉模糊的倒下时,两只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珠犹自死死盯着楼中的两个人。
楼内一个紫衣红发女子和一个苦行僧,正静静站在窗前看着前院的搏杀。
一阵风从窗棂吹进楼中,拂起少女柔顺的红发,露出一张冷艳的容颜,头戴花冠,耳坠金环,显然不是中原装束,左手在身后掐了一个剑诀,方才以剑气斩猫的便是这个女子。
容貌乍一看竟与丌官梅有七份不羁的野性,再配上一头飞舞的红发,显得狂放傲慢。她此刻全神贯注在战场上,眼中流露出一丝狂热且炽烈的战意,犹如一团烈火般在双眸内熊熊燃烧。
苦行僧大约四十余岁,高鼻深目,一身宽大的百衲袍遮住了瘦骨嶙峋的身体,赤着双足,手里端着一个青铜钵盂,此刻看着前院的情形,开口说道:
“看来五先生中计了,三先生昨日便来了长安,不知为何至今未见他现身。”
少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微嘲道:“学宫这些年自命清高,不思进取,以致人才凋零,早已不复百家争鸣的盛况,而且不服管束自行其事,所以山主才派我前来,就是准备着收拾烂摊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袁德思此刻已经中计,咎由自取,不可再留活口。”
苦行僧眉头微皱,说道:“袁德思乃是杂家一脉武学的最后传人,倘若死在此地,杂家武学就此失传,岂不可惜,此刻若是我与祭司联手,还有机会救下此人。”
少女柳眉微挑,不屑的看了一眼苦行僧。
“怪不得你们万神殿在天竺几百年也没出过一个开悟者,反被人家释迦牟尼尊者开创的释教抢了风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道理不懂吗对方这次既然能设计诱杀袁德思,你知道暗中还有没有高手埋伏,万一失手,岂不坏了大事。”
苦行僧合掌当胸,冲少女施了个礼说道:“全凭祭司安排。”
少女面色稍缓,对苦行僧说道:“等下你出手吸引他们的注意,我伺机杀了袁德思。”
说完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眸中的战意愈发旺盛,喃喃自语道:
“那个手放白光的男人好怪。”
在距离李宅东北面院墙约莫四百百步外的巷口,有一个骑着黑驴的老道士,背负一柄刻纹古朴的桃木剑,破旧的蓝布道袍已经被洗的有些发白,脚踩芒鞋,肩膀上扛着“铁口直断,未卜先知”的幡子,褪色严重的布料上还有两个破洞,八个大字也是墨色浅淡。虽然长的有几分仙风道骨,却依然掩饰不住一股十足的寒酸气。
看驴头的方向,正是李宅的方向,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个道士就停在了巷口,似乎时间就定格在了他来到巷口的那一瞬间。
身下的黑驴被雨水淋的有些不耐,时不时想打个喷鼻却无法发声,想要蹶两下前蹄却像是被什么力量束缚,只是关节微微颤动了两下,便不敢再动。
老道士此刻微眯着双目,似乎在驴背上似睡非睡,可神情却是极为凝重,即使是被冰凉的雨水浇的浑身湿透,也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微眯的双眼死死盯住十丈外身穿猩红色蟒袍手撑雨伞的白眉宦官崔灵。
崔灵缓缓的沉声开口:
“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请三先生三思而后行。”
老道士脸颊上肌肉微微抖动,寒声问道:
“我若不退又当如何”
崔灵一双细长的凤目霍然放出精光,猩红色的蟒袍在雨中飘摆鼓荡。
“三先生若是再向前走一步,稷下学宫和大汉皇室当年结下那点香火情就算一笔勾销,而且今天我崔灵和三先生只有一个人能生离此地”
良久的沉默过后,毛驴似乎感到了一丝松动的气氛,向后退了两步,甩头打了个响鼻。
崔灵手持雨伞,面色一缓,向道人说道:
“十年前蒙学宫二先生赐了一掌,崔灵一直铭记在心,请转告二先生,若有闲暇可来长安一行,与我了却了昔年恩怨。”
老道士缓缓点了点头。
“定当转告,就此告辞,不劳相送。”
说完,拨转驴头,向远处走去。
崔灵看着道人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向着道人远去的背影说道:
“还要提醒三先生,皇后和昭仪以后就不劳学宫再费心教导了,只要她们恪守本分,仍然是我大汉后宫之主,崔灵绝不点破。”
老道士在驴上身子一震,催驴继续前行,风雨中传来了他苍老的声音。
“学宫所布之局既已被破,棋盘之上的劫才自然也不足挂齿,不过是两枚弃子,崔貂寺请自便。”
随着淳于长的黑衣死士被屠戮殆尽,李宅内的战斗也宣告结束,东方明收起手电和工兵铲,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向倒在地上的袁德思走去。
虽然算是敌人,但他对袁德思的印象并不坏,想要过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就在此时。
李先和霍骏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大喝。
“不好”
雨夜中,一个青铜钵盂高速旋转发出阵阵嗡鸣,直袭霍骏。
而随着钵盂袭向霍骏,一个高大瘦削的苦行僧紧随其后,骨瘦如柴的双手在胸前不停的变幻着手印,扑向另一侧的李先。
李霍二人手中剑尚未归鞘,骤然遇袭,都是手腕一振,两道白芒闪烁,迎向钵盂和苦行僧。
“铛”的一声巨响,钵盂被霍骏磕开,旋转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变了个方向回到了苦行僧的左手之中。
接住钵盂的同时,苦行僧右手向回一拉,撤去了袭向李先的右掌,宽大的百衲衣在风雨中飘摆不停,借着接钵之力,身形向后飘荡,直奔屋顶。
屋顶上的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张弓,苦行僧已经来到眼前,钵盂再次从手中飞出,伴随着嗡鸣声,划出一道圆弧,瞬间响起一片惊叫,屋顶上的弓箭手们纷纷被击落院中。
苦行僧接钵在手,双膝微沉,身体后转,看架势是要转身纵逃。李先和霍骏对视一眼,双双腾身而起,两道白芒交错,剑气纵横,犹如两条夭矫的飞龙,直刺苦行僧后心。
苦行僧发出一声怪笑,微曲的双膝略一发力,身体倒纵而出,钵盂出手仍是划了个弧形,击开了袭来的两道剑光,身体轻飘飘的落在后院。
李霍二人不舍,剑光再起,直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