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梦中醒来,借着蒙蒙熹微的晨光开始整理着行李。
两年来,自从来到都护府,他每次想到自己的家,心里都会有阵阵的刺痛,他一直在寻找着回去的方法,却是毫无头绪。神殿中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什么记忆和他融合的鬼话更像是一场梦,他没有任何的感觉,倒是李陵留下的那张羊皮,如同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颠覆了他对古代武学的认识,让他对史书中记载的那些万人敌的武将有了全新的认识,可惜无人指点,只能参照羊皮上的记载修习,他对古文的造诣平平,虽然把上面的招式练得精熟,可是那篇总纲“澄心诀”却是只看懂了十之一二。
就好像忽然发现眼前有一座奇妙的宝山,你却只能空着手回去,忽然发现世界上原来真有内力这种神奇的能力,却抓不到一片云彩,终究心痒难耐。
他用兽皮打了一个大包袱,装好了应用的物品,将一件凯夫拉材质的防割内衣贴身穿好,又拿出了那把意大利极端武力公司制造的“杜宾犬”战术刀和一把自己设计并亲自锻造的工兵铲,自从来到都护府,为了避免麻烦,他极少使用这两样东西。
他用牛皮将刀擦拭了几下,迎着朝阳看了看刃口,满意的点点头,仔细的将刀绑在了腿上,把工兵铲折叠好放进行李,将一张硬弓牢牢的绑在身后,又仔细的检查好箭囊里的羽箭。
这次既然走,他就不想再回来了,两年来他几次回到自己穿越过来的地方,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不如去这个时代的文化中心碰碰运气,况且对于武学,他也产生了强烈的向往和追求,总要出去走走看看,名师和高人总不会自己找上门来,在这个边塞之地,连认识字的人都少,更不会有人给他讲解那些深奥的内功法门。
远行的准备做好,他缓步走出院子,跨过那圈简易的藩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深深的向简陋的土屋望了一眼,眼中充满了一种对未知前途的期待与热切
车队缓缓前行,裹着铁皮的木制车轮碾压着道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草原虽已入秋,在蓝天的映衬下,仍然一碧千里,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驾车的白色骏马奔驰在草甸和丘陵铺就的草海之上,带动着车厢轻轻起伏跳跃,宛如在海中溅起的朵朵浪花。
凉爽的秋风似乎也懂得风情,拂过华丽的马车,将车帘掀起,露出一个身着胡服,似嫡仙般风姿卓越的丽人,额间一颗无暇美玉雕成的蝴蝶,散出莹润柔和的光泽,雅致的玉颜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秋风拂面,原本殊璃清丽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虽然少了少女那稚嫩的青涩,却更显现出了丝丝妩媚。
丽人怔怔的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致,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却又偏偏蒙着一层令人望之心碎的淡淡忧伤。
宽敞的车厢内还有一个婢女打扮的草原少女,肤色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清秀而扬长的柳叶眉,一双妙丽清眸流盼,若是仔细端详,竟和身边的绝色丽人有着七分相似。
望着车外的队伍,婢女的打扮的少女脸色有些难看,因为她看到前面那辆段会宗乘坐的略显破旧的马车上,那个叫东方明的青年向导正靠着车辕打瞌睡,不停地摇晃点头,看上去随时有可能从急速飞奔的马车上掉落。
少女柳眉一簇,对那绝色丽人不满的说道:“听说这个叫东方明的向导是段老都护重金请来的,可是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称职的。”
丽人挑挑了眉,眼睛仍然看向窗外,淡淡的回应道:“向导的主要职责是带领队伍选择合适的路线前进,至于打不打瞌睡和他称不称职没什么关系。”
少女似乎有些不服,可偏偏又找不出什么理由反驳,腮帮一鼓,撇了撇嘴。
“您就是心好,总是替别人着想,找路扎营,本来就是向导该干的,但他收了重金,就不该多干点吗要我说啊,就是这些汉人太喜欢偷奸耍滑”
丽人皱了皱眉,转过头来,一双剪水双瞳盯着少女,脸上现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蝶儿,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娘就是汉人,你也是半个汉人,怎能如此说话”
叫做蝶儿的少女见丽人动怒,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是,是,娘说的都对你和姐姐一样,整天念叨着胡汉一家,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那个新都侯王莽不是和您说可以安排我进太学吗,等到了长安,我一定好好学习汉家文化。”
丽人面色稍缓,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千里奔波的小女儿,点了点头。
“关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是为文化,这点你姐姐就比你明白的多这次到了长安,一定要好好学,等日后回到王庭,帮着你姐姐和姐夫,将胡汉的和平局面努力保持下去。”
少女翻了个白眼,“知道啦,知道啦您和姐姐都是心怀天下的巾帼英雄。真是的,为了一个打瞌睡的向导,平白引出您这么一大篇教诲。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您已经故去了,姐姐还在云中郡给您修了一座大墓,要是天下人知道一个死了的昭君公主还在马车上和她女儿念叨着胡汉和睦,得感动成什么样弄不好都得把您的画像请进孔庙了”
车里面正是王昭君和她的次女蝶儿,王昭君与呼韩邪单于生的长子伊屠智牙师此刻是匈奴的右日逐王,后来和雕陶莫皋单于又生了两个女儿,长女云儿嫁给了匈奴的右骨都侯须卜当,依胡人习俗改名为须卜居次云,次女蝶儿一直跟在昭君身边。
雕陶莫皋死后,王昭君不愿依照胡俗再次下嫁,本欲自尽,只是放心不下这个小女儿,这次在王莽的安排下去长安,很重要一个目的就是能给小女儿蝶儿安排一个好的后路。
王昭君听着女儿的戏谑,白了她一眼,悠悠说道:“离长安尚远,前路迢迢,但愿新都侯已经安排妥当,不要出什么变故。”
蝶儿嘴角翘了翘,看了一眼车厢中放着的一个长条木匣,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那杆枪可不是吃素的草原上那些百夫长,有几个是我对手的”
王昭君把脸一沉,轻叱道:“不知道天高地厚,你那点微末的功夫算得了什么,草原上那些将军是有意让你,你要是当真以为自己本事不错,早晚要吃大亏”
蝶儿眉梢挑了挑,有些不服气,但是看到王昭君脸色不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昭君看着蝶儿摇了摇头,不再理她,转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只是眼中的忧伤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蝶儿心里兀自有气,也扭了头望向窗外,看着前面车上仍然东倒西歪的东方明,喃喃自语道:“这家伙倒是挺干净的。”
东方明很干净。
与队伍那些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桥的汉朝士兵相比,他干净的就像是一个刚剥了壳的煮鸡蛋。
就在这时,队伍经过一条浅浅的小河,马车的车轮碾过河中的鹅卵石,颠簸了几下,睡得东倒西歪的东方明被震得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色,发现此刻已经日影西斜,临近黄昏,便回头向自己这辆马车里的老都护段会宗说了几句,示意队伍停下准备扎营。
刚睡醒便决定扎营,似乎又是一个极不负责的决定,但段会宗和麾下的所有士兵却没有任何意见。
离开西域都护府已经几天了,沿途之上,东方明所做出个每个决定事后看来都是极为正确的,即使是戎马半生的段会宗,也在心里暗暗点头,本来听了孙建的极力推荐,他还有些不信,此刻对这个东方明的看法却大有改观。
很快溪畔搭起了一座座牛皮帐篷,士兵们沉默而忙碌地砌灶,拾柴,烧水,队伍几天来的匆忙赶路,为了节约时间,几乎都是用干粮在充饥,今天这是第一次正式的扎营造饭。
东方明并没有和士兵们凑在一起吃大锅饭,而是在溪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生起了一堆篝火,拿了一条腌制好的半生熏羊腿,用树枝穿了,开始在火上烤了起来。
篝火映红了他的脸颊,不一会儿羊肉的油脂渗了出来,滴在火上,吱吱作响,他找了块木板,拔出腿上绑着的“疯狗”开始切割羊肉,顷刻间,一条羊后腿在他的刀下就变成一堆肉片。他拿起一片放进嘴里,舒服的几乎呻吟出来。
蝶儿走下了马车,看着东方明的方向,眉梢又皱了起来,她对这个向导倒也没有太大恶感,心底反而有几分好奇,只是看不惯他懒散的做派,此时看着他在不远处像郊游般惬意坐在草地上大快朵颐,脚步不自觉的向他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