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槐瞅着萧亦秋的面色,挑了挑眉,又微微点头。
她没必要开玩笑,温知槐也早猜到会是这样。
灵州盟什么成分,懂得都懂。
但温知槐显然不怕。
他思考了一下,又乐乐呵呵地原地坐了下来。
能让他害怕的东西,暂时还不在世上。
“萧道友啊,这玄天门,山门立在什么地方啊?”
“云海城,位于东域和北域的边界,离这儿挺远。”
萧亦秋见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轻叹一声,也自他对面坐了下来。
“那不用怕了。”
“怎么说?”
“就他们这种规模的门派,一时半会儿杀不到这里来。”
“那整个灵州盟呢?”
“凭他们的势力能动员几个门派啊?”
温知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满脸轻松自在。
“再说了,有道友这个元婴大能在此,谁敢贸然动手?”
“…”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个大能在高谈阔论。
萧亦秋顿时明白这人是不怕死的主,于是放弃劝说,将两手摊开。
温知槐低头看了看,一双纤手里什么都没有。
“啥意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打算保你。”
“?”
温知槐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目光在萧亦秋身上停留许久。
“道友难道认为,我温知槐是那种会寄人篱下的人?”
“可你表现出来的和本事完全不匹配。”
萧亦秋扶了扶额头,难得见了一个颇有天赋的修士,谁知脑子却不太好用。
“行吧,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
她看了看在旁边插不进一句话的凝裴二人,和昏迷不醒的许青山,沉吟片刻后言语。
“凝师叔,请你和这位姑娘先带着许宗主回去歇息,可以么。”
她说完这番话,目光再度投向温知槐,眼里夹杂着几分复杂神情。
温知槐挑了挑眉,看向无声离开的三人,重新坐了下来。
一男一女坐在废墟构成的谈判桌上,空气中充满肃杀压抑,让人远远看去便望而生畏。
沉浸于这死寂之中许久,萧亦秋缓缓开口。
“你。”
“我怎么了。”
“你中了某种魔功,至于具体是什么,我还在观察。”
萧亦秋眉头紧皱,定定地看向温知槐,一字一句地说着。
温知槐顿时乐了。
自己这一副包容万物的太初仙体,能够被魔气侵染,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
“萧道友,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
他轻轻一笑,直起身子,看着小洗漱完一丝不苟的严谨面容,只觉得好笑。
“我温知槐活了十九年,从来就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太初仙体,不怕魔气侵染。”
“知道?知道不就好说了,你这人还真是爱开玩笑…”
温知槐随口说了半天,突然闭嘴,笑不出来了。
萧亦秋摇着头,脸上写满“没救了”三个字。
“等下,你知道我的体质?”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温知槐忽而发觉自己的眼界模糊了起来。
萧亦秋闻言,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了温知槐身后。
“那宋奇身上的魔气,我在数里之外都能感觉到危险。”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般气定神闲的。”
温知槐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不能出声。
四肢渐渐僵硬,如同生锈的金属螺栓,不能再移动分毫。
只有一张略带惊讶的脸摆了出来,还显得有些滑稽。
“仙家中人,被暗算这种事倒也寻常,习惯就好了。”
萧亦秋低头打量着温知槐的神色,那张俏脸在视野中已经混淆不清,难以辨认。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立刻躺下来运功,也许等我赶来的时候还能助你消去魔气。”
“…害,多大的人了,到了这份上竟一点也不舍得放过自己…”
…
萧亦秋还在絮絮叨叨。
后面的话,温知槐已经听不清了。
如同坠入深海之中,但并没有窒息感,水冲刷过身体的寒凉分明,让人只觉得舒适。
是完全沉浸似的昏迷,并没有什么痛苦。
等到温知槐再度醒来,一股久违的光亮刺入了他的眼中。
浑身的灵力竟正在运转,而一只纤手正抵在他身后,为他运功。
他是平躺下来的,而脑后竟传送着柔软触感。
他愣了一下,侧过头,是熟悉的黑色衣装,漆黑如没有星子的夜空,平地拔起两座山峰。
女子身上的栀子花香幽幽的飘来,涌入肺腑之中,让他下意识的浑身震了震。
这算什么,膝枕?
他这样想着,甚至还想抬起手来向脑袋后面摸去,确认一下。
而一只纤手立刻扣住了他的手腕,萧亦秋的脸颊自视野中出现,青丝落在温知槐脸上。
“醒了就起来,不然我可要踹你了。”
依旧是那副略带冰霜的神色,在此刻说出的话却带着些许俏皮。
温知槐很识趣地坐了起来,环绕一圈。这里是归云客栈的某家天字号,装潢华丽,灯光璀璨。
就连这里的床躺上去都和地字号不一样。
他愣了一下,顿时想起了自己是什么到这里来的。
“你…早就知道我中招了?”
“知道也没用,在你身体里的是出窍期魔修的法印,我还能解么?”
萧亦秋白了温知槐一眼,身体顿时向一旁挪开几分。
“好在不是什么太厉害的法术,只是在你身上种下印记,侵蚀灵基罢了,对你来说不构成什么影响。”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温知槐手心处。
三品聚灵丹。放到灵州这个地方,价值连城,十分宝贵。
温知槐闻言,顿时微微一笑,将那玉瓶收进怀里。
“嘴上说不保我,结果还是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啊,萧道友。”
“帮扶一把而已。另外,那个膝枕你不要想太多,完全是因为你体质特殊,以寻常手法很难贯通你的任督二脉。”
“很难不想多,有本事把我带回来,还没本事把我扶起来么。”
“不要混为一谈。还是说你想被魔气侵蚀至死更好一点?”
萧亦秋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话,转而站起身,向着房间另一侧的走廊而去。
“对了,你今夜且在我这里待着,月黑风高,恐你有什么不测。”
“…等下,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
…
温知槐见她慢慢走远,也没有挽留,而是内视起自己的身躯。
一团如黑云般的魔气萦绕在丹田上方,神识根本无法侵入,而萧亦秋留在自己体内的灵力正与其抗衡。
果真是出窍期的魔气。
自己实力太弱,无法将其化为己用。
温知槐叹了口气,侧头看向窗外。大雨刚过,街道上流淌着泥水,在月色下斑驳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