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林叶坐在那闭目养神,就在他对面的方未知则一直在看着他。
这个距离,林叶又看似毫无防备,他若冒险出手的话,可能也有几分胜算。
但方未知没有出手的打算,在见到赫连游歌和一个官府的人同时出现,他在那一瞬间就想好了,如此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他不知道马车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要面对严刑拷打。
“你是玉人”
林叶忽然问了一句。
这原本安静的马车里突然出现个声音,把陷入幻想中的方未知吓了一跳。
“将军,怎么知道”
林叶没有回答。
马车里再次陷入了安静,而这种安静,对于方未知来说有些难熬。
“你道宗的书,看的还不透彻。”
良久后,林叶又说了一句话。文網
也是这句话,让方未知明白过来,为何林叶能猜到他玉人身份。
娄樊人来大玉做密谍,可以扮作贩夫走卒,甚至是大商人,最不好假扮的就是道人。
娄樊与冬泊崇尚禅宗,大玉则是道宗为首。
扮作道人这种事,吃力不讨好,你没有多年沉浸其中,根本就学不通,真要是与大玉的道人交谈,怕是三五句就没准露出破绽。
不是不能学,而是付出与收获不成比例。
辛辛苦苦修道十年,然后到了大玉,变成最容易被识破的身份,何苦来哉。
方未知想到了这一点后,俯身道:“将军有慧眼。”
林叶道:“知道我为什么不问你,为何要为娄樊人做内应吗。”
方未知摇头:“不知。”
林叶道:“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或许在别人那情有可原,若能戴罪立功,甚至天子都可能法外施恩,可在我这里,叛国都是死罪。”
方未知仔细看了林叶两眼,他从这番话能大概猜到,林叶对于娄樊必然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他不知道,并非只是仇恨,而是意义所在,那些将士是为护国而死,便是意义所在。
他觉得只是仇恨,所以才会有这位将军此时心境
天子恕你,我不恕你。
方未知道:“死则死矣,我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林叶道:“那你为何不自尽,在我进门的时候,你有机会,哪怕是在这马车里,你刚才也有机会。”
方未知摇头:“怕死与不怕死,和后悔与不后悔,并无关系。”
因为怕死而后悔,因为不怕死而不后悔,这些都不是不后悔和后悔的根本。
方未知道:“将军若杀我,最好想个让城西南那边的百姓们可以接受的理由。”
林叶:“你怕他们因此愤怒,进而举动过激”
方未知:“我只是怕他们心里难过,以至于对大玉更为失望。”
林叶点了点头。
这些话,让他若有所思。
方未知看向车窗外:“将军是在等我主动说出,那些密谍藏于何处”
林叶没回答。
可方未知猜对了。
方未知道:“将军杀赫连游歌的时候,毫不手软,可将军是个心善的人。”
他说:“将军带我上车之后,不说去何处,也不说要我做什么,更不问我所关事宜。”
“将军不下令,车夫就只能赶着马车不停走,所以,将军是在等我主动说,我主动说和被逼问出,大概下场不同吧。”
林叶道:“都是死。”
方未知:“与外寇勾结,试图谋逆,当凌迟处死,若我主动说出来,带将军办案,有功于大玉,将军可为我求情得一全尸。”
林叶没回应。
方未知道:“将军雷霆手段之下,有大慈大悲之心。”
林叶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方未知停顿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将军的狠,是将军职责,将军的善,是将军心地。”
他忽然抬起手指了指窗外:“就是那里。”
林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是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茶楼,一楼大堂里,有个小姑娘在唱曲儿,喝茶的客人时不时发出几声喝彩。
林叶问:“哪个”
方未知道:“哪个我都不认识,但客人们都不必在意。”
这个回答相当于没回答,可林叶却懂了。
这里本该是娄樊密谍藏身之处,可是被御凌卫拿下,估计着这一处的娄樊密谍,要么被杀要么被抓。
此时在明面上的人,都已经换做御凌卫了。
方未知道:“在茶楼后院,西侧偏房内,水缸下有个密道,下去之后有大概三间房那么大一个密室。”
林叶点头。
他朝着车夫吩咐一声:“绕到后边去,不用停车,你们直接回武凌卫。”
车夫答应一声,从前边街口转过去。
林叶在马车里把紫锦外衣脱了,打开旁边的箱子,取了一套普通衣服出来。
他问:“你为娄樊,提供过几次消息。”
方未知:“无数次。”
林叶问:“多是什么”
方未知:“倒也,没什么关系了。”
林叶点头:“你倒是释然。”
他从路边下车,没有多看方未知,方未知也没有想着逃走,以他的实力,那车夫大概拦不住。
方未知想着,这位林将军大概也盼着自己逃走吧,若逃走,那林将军杀他,心境上便不会有波澜。
可若他不逃走,如此平静,如此认命,又因为他这些年来照顾城西南的穷苦百姓,林将军杀他,心境会有起伏。
他往外又多看了几眼,见那林将军直接跳进了茶楼后院。
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是毫不避讳。
林叶才进院子,就惊动了后院的人,立刻便有几个伙计模样的人上前。
“哪里来的小贼”
有人努叱一声:“不想死,就滚出去”
林叶往四周看了看,只这四五人在,他也没急着动手,走到一侧的石凳上坐下来。
那几人见他如此反应,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冲了过去。
两息之后,地上多了四五具尸体。
林叶杀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哪怕明知他们是御凌卫的人。
他对自己很了解。
他不是个好人啊,也不是个圣人,这些御凌卫是不是当年屠杀子奈一家的凶手,没有关系。
死,必须死,而且都要死,不然的话,任何一个活口,都可能会导致玉天子知情。
死了几个人,立刻就又有人过来,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然后默不作声的冲向林叶。
因为死了人,已经没必要再去质问什么了。
到这个时候还要大呼小叫的问你想干什么,那是多愚蠢的行为。
于是,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有些飞器才亮起来,便在瞬息后暗淡下去。
前前后后,不过片刻,已有十几人死于林叶之手,没有一个值得林叶拔刀。
刀在林叶右臂,像是甲胄一样包裹着胳膊。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再来,林叶就起身朝着偏房过去。
进来后,手抓着水缸边缘,随便一甩,那还有半缸水的沉重东西,就被林叶扔到了院子里。
地洞里,有两道亮光激射而出,瞬间就到了林叶身前。
林叶抬起手一把攥住,手上,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覆盖了一层。
这可是列阵刀所化,他只稍稍一发力,手中攥着的两件飞器,就被捏碎。
此时的林叶,对付这样的修行者,大概如神对人的态度一样就是,没有态度。
他往地洞里看了一眼,有些黑,看不到里边的人藏在何处。
林叶从腰畔的鹿皮囊里取出一个瓶子,打开,把瓶子里的药粉洒了进去。
只片刻,地洞里的人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不仅仅是在兵器上有着超绝的优势,林叶对地洞里的打击用到了毒,也是一样的碾压优势。
再下一息,林叶根本就不在乎那药粉,直接跳了进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昏暗的过道上躺着几个人,还在喘息,一口一口的与死神争命。
林叶看都没有看他们,弯着腰继续往前走,走了大概两丈远后便开阔起来。
他才一露面,几个蒙着脸的人朝着他发起攻击,两道飞器和几支弩箭,几乎同时飞来。
林叶把右手抬起来,上下左右的移动,那些飞器和弩箭就都被他掌心挡住。
“我不想很麻烦。”
林叶看了那几个人一眼:“你们自尽吧。”
他们不听话。
所以林叶就只能麻烦起来,连杀四五人,然后这密室里,就只剩下一群蜷缩在角落里,被铁链锁死了的家伙。
林叶进来的时候对那些中毒的人没兴趣,道理很简单,是因为被抓的娄樊人,怎么可能会有能力在那伏击。
“你们都是娄樊人”
林叶问。
那些已经被折磨的脱了人样的娄樊谍子,全都点头。
林叶迈步过去,手中的流沙迅速的形成了一条尖锐的铁锥,随着他挥手,锁链应声而断。
林叶取了一瓶解药扔在地上:“分着吃了,然后自己爬出来。”
药粉还在地洞入口那块,所以里边的人其实也还没中毒,稳妥起见,药还是得给,他们还不到该死的时候,这些人和赫连游歌不一样,有用。
林叶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光明让他眼睛都稍稍不适了一下,而那些被囚禁在这已经有一阵子的密谍,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下意识的遮住双目。
院子里。
天机先生和花和尚在,还有一些林叶从大福狗里挑选出来的高手。
几个要逃走的御凌卫,都被他们抓了回来,此时就被按跪在地上。
其中一个抬眼看向林叶:“你知道我们身份吗你若知道”
林叶一抬手,流沙化作的铁锥刺过去,直接洞穿了那人的脑袋。
林叶道:“除了我刚杀的那个之外,谁的官职最高”
那几个人下意识的看向其中一个。
林叶道:“只留这个。”
话音一落,天机先生和花和尚他们随即动手,将其他几个御凌卫的人全都扭断了脖子。
林叶道:“外边怎么样”
花和尚道:“还在听曲儿呢,客人们只是发现掌柜的和伙计突然不见了,但他们没怎么在意。”
林叶嗯了一声:“放把火,他们自己会跑。”
他说完后转身离开。
花和尚他们把所有俘虏都装进麻袋,从后门出去,装车运走。
不多时,后院起火,浓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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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