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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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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呔”一声暴喝,搂头劈下的朴刀被凝在了半空,竟然发出了嗡的一声响,刀身不住颤抖,这一劈力量极大,但骤然停住,更是显示出了使刀者不凡的功底。

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王柱收刀挺身而立,赤裸着的上身,一股股的汗水从古铜色的皮肤之上流过。

走到屋檐下,从一口大缸里舀出一桶水,举起来,劈头盖脸地浇下,初春天气,早上还是极凉的,这一桶水下去,身上立即冒起了一片氤氲之气。

随手扯下一块杆子上的麻布,将身上的水擦拭干净,刚刚穿上外套,便见到老娘扶着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

王柱一家有五口人,除了老爹老娘,还有一对侄儿侄女,那是王柱大哥留下的。

与上四军父从子继差不多的是,在边疆,像王柱这样的家庭,同样也是父亲儿子孙子一代接着一代的跟上。

王柱的老爹王四郎在战场之上没了一条腿。

王柱的大哥六年前在一次与辽人的冲突之中战死,死后半年,他的妻子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时的王柱,刚好十五岁,接过大哥的盔甲与武器,加入了定武军。

一年过后,王四郎作主,把守寡的儿媳嫁了出去,老两口照顾着老大的一对遗腹子。

然后,又跟着王柱到了京城。

在边疆之时,他们还有一块地。上京的时候,原本说好了每家每户都会分上一块地的,但现在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连地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日子反倒是一天比一天艰难了,因为王柱的收入越来越低。

上四军的薪俸是很高的。

每年朝廷在每个上四军身上投入的银钱,超过了两百贯。这里头我包括了武器、甲胄、训练经费、士兵薪饷、津贴、职位补贴等,刨开所有开销,每个普通士兵一年能到手一百贯左右,当然,这是将所有得到的东西折算之后的价格,并不仅仅是发钱,还有衣服、粮食、酒、肉等等。

而王柱每年还能多拿一些,因为他是押正,是二十五名士兵的头儿,算得上是一个小军官。一年下来,能比普通士兵多个十贯二十贯的。

钱虽然不多,但对于王柱一家还是够用的。

因为他们的住所,是朝廷分配的。

如果要在汴梁租房子住的话,那这点钱儿就不够看了。

再加上王四郎虽然残废了,但却有一手编织竹器的手艺,每日在家编些筲箕、竹席、筛子等,由老伴拿到钱上去卖,除去本钱,一年也能挣个几十文钱。

但这样的日子从去年入秋之后,便戛然而止。

“柱子,今年是发粮饷的日子是不是”坐在屋檐下,王四郎拿起昨天编了一半的竹席,看着收拾停当准备出门的王柱,问道。

“是的。”王柱点了点头:“上个月都没有发足,说是这个月补的,饷钱应当有十贯呢还有一斗米我早点过去,回来的时候买几斤肉回来,大虎二凤昨天还跟我说想吃红烧肉了呢”

王四郎叮嘱道:“你性子暴,容易生事,记得别跟人争执,就算吃点亏,也不要紧,你爹编竹器,也能挣钱呢,这时节,千万不要给统制惹麻烦了知道吗”

“爹,我能惹什么麻烦”王柱笑着扣上腰带,将刀系在搭扣之上,又取了帽子戴好,“我可是听说了,新首辅刚刚上任了,您知道新首辅是从哪里来的吗是咱们河北路上大名府的知府夏公”

“那又如何”王四郎叹道:“人家是云端上的人物,我们是泥地里的爬虫,人家哪里看得见我们呢这每年放饷发粮的时候,总是会有人从中捞好处的,这不是我们在边疆的时候了,这里是京城,即便是受了气,也得忍着。”

“晓得了”王柱忍着性子答应了一声,大步向外走去:“跟大虎二凤说,晚上我们吃红烧肉”

走出门的时候,王柱便看到左右都有汉子走了出来,那是他的伙伴们,也是他的属下。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一边跟王柱打着招呼,一边自然而然地汇聚到了王柱的身后。

发薪饷的日子,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边军轮换进京,按照萧定与荆王赵哲的打算,是要将调进京来的边军分散调入上四军之中,边军的军官从上到下,自动提升一级。就像王柱,原本是一个押正,带二十五人,进入上四军之后,便自动升级为队将,统带五十人,多出来的那二十五人,自然便是由原来的上四军编入。

如此一来,以一带一,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上四军的战斗力。

而现在嘛,定武军倒是分散调入到了上四军之中,但这自动升一级统带五十人的动议,则被无限制地搁制了。

说来也简单,荆王都倒台了,谁还会拿他的话,当回事儿呢

而且以现在的这个局面,怎么能让定武军这些赤佬们掌握更多的军队呢

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荆王将定武军化整为零倒是做得不错,王柱所在的这个战营,便只有他们区区二十五人来自定武军。

王柱看着面前的粮斗之中那些陈米,拳头捏得卡卡作响。

米是陈的倒也罢了,关键是,里面还有许多的霉米,随手在里面抄一抄,沙石更是不少见。“张开口袋”面前的一个分粮的军官看着王柱,吼道。

王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刚刚领军饷的时候,他只领到了八贯,上面给的话就是,因为河北战败,朝廷钱粮吃紧,所以又要先欠着了。想着临走之时父亲所说的话,他生生地忍住了。

因为他看到,刚刚在他前边一个押正却是领足了的。

谁让自己是定武军出身呢

忍吧

但现在,他是真忍不住了。

因为就在数步之外,另一些士兵们领到的禄米,却是白闪闪、亮晶晶,一看就是今年的新粮。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不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边疆立过功,流过血的功臣,便是只论他们现在与其他人都是上四军的正规禁军,凭什么别人吃新米,他们就要吃陈米、霉米

“聋啦”面前的那队将腆着肚子,不耐烦地吼道。

王柱不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一边:“他们为什么是好米我们为什么是陈米,霉米这能吃吗”

“这不能吃吗”那队将嘿嘿一笑,“你们这些乡巴佬,有这样的米吃,就不错了,还想吃新米弟兄们,他们想吃新米”

那队将哈哈笑着,指着王柱,笑得乐不可支。院子里,另外上百名上四军禁军都大笑起来。

队将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王柱一伸手,便将他拎小鸡子一般地拎到了身边,一伸手从斗里抓了一把陈米,塞进了那队将的嘴里,直将那队将塞得满嘴都是。

院子里顿时大哗。

“王柱,你敢殴打上官”旁边另一员队将大叫起来。

王柱冷笑一声,将那队将抡起重重地扔在地上:“老子也要吃新米”

他提着口袋,大步走向旁边的队伍,提起粮袋,拉开一看,里面全都是新米。

“你们瞎了王柱殴打上官,拿下,拿下”被扔在地上的那队将此时终于缓过气来,人还没有爬起来,已是厉声喝道。

院子里百来名上四军禁军呐喊着冲向了王柱等人。

“保护押正”王柱麾下的二十五名士卒齐声呐喊,在王柱动手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成了一个圆阵。

“不许拔刀,不许拔刀”王柱一拳便将扑上来的一名禁军打翻,大声喝道。虽然此刻他努火填膺,但仍然稍存着些许理智。

不拔刀,那是斗殴,真要拔了刀,死伤就真难以控制了。

二十名定武军结阵,与百多名上四军禁军斗在了一处。

院子外头,一名来得晚些的禁军探头看了一眼,立马又缩了回去。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将这里包围,一名统制官提着刀走进了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状况,却是楞住了。

满院子里躺着的都是禁军士卒,哀嚎呼痛之声不绝于耳,而在院子中间,二十余名禁军你扶着我,我搀着你,手里紧紧地抓着刀,正怒目瞪视着他们。

还好,没有死人。

看到刀没有出鞘,院子里所有人虽然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说不定还有人筋断骨,但终究没有死人,那统制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娘稀屁的,三年多前,萧定萧总管带着十个人挑了上四军百名骑兵。

今年,二十五名定武军士卒,又挑了百多个上四军步卒

这可是真他娘的让人没脸啊

看着地上那些哀哀呼叫的士卒,这统制突然想上去给这些人插上几刀,免得他们丢人现眼。

王柱等人束手就擒。

不仅因为来人的级别比他们高得太多,更因为外头涌进来的军队甲胄齐全,弓弩张开,再动手,那就是送死了。

夏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且还是徐宏徐长生知道消来才来告诉了他,要不然,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二十五个,又挑了一百余人”夏诫不由有些喷人:“距离萧定十个人挑了他们百人已经过去了三年啦,还是没有一点儿进步”

“我看是没有”徐长生摇头道:“相公,不过半个多时辰,这百多人便被打得爬不起来了,这还是那些定武军没有下杀手,如果真是红了眼睛,拔刀伤人的话,只怕还用不了半个时辰”

“这些定武军还是有些分寸嘛,没有伤人,那就好办了枢密院那边怎么说这两天陈规一直臭着个脸,敢情是为了这事儿”夏诫笑道。

“定武军受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长生摇头道:“陈规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把事情闹大了,上四军那些人要严惩定武军这些人,陈规却又不愿意,现在还在较劲呢”

“御史台怎么说陶大勇也应该算是崔昂的人吧当初崔昂对陶大勇可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呢”

“当初他要利用陶大勇,自然舍得下本钱,现在,只怕拿着这件事来做文章,由此将边军的跋扈落到实处才是崔昂更想做的,陶大勇在他心里,算得了什么”徐宏冷笑。

“你的意思是”夏诫问道。

“相公,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敲打一下枢密院的那几位”徐宏笑道:“权威,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陈相公在这件事情上,辩无可辩,驳无可驳,除了上书请罪之外,别无他法。另外,保下了定武军,对相公您也有绝大的好处。虽然说东府很少干涉西府之事,但您是首辅,便是过问一下军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夏诫叹道:“本来也是一个好机会,但现在我却不能做了。”

“为什么”徐宏不解。

夏诫苦笑着递了一个奏折给徐宏:“瞧瞧吧,我们的马安抚使又搞事了这样的折子,你走密折路子也好啊,为什么要走通政司呢这下好,最多明天,京城官员便会知道这折子的内容,用不了几天,这天下都会知道这折子的内容,这是把官家架在火上烤”

徐宏接过折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也是变了脸色。

“马安抚使这是要干什么请荆王殿下去河北安抚军民,以振士气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他脑子里是浆糊吗”

“马兴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只是这原因,怕不好对外人言。但他样就等于明确表态支持荆王殿下了,官家肯定恼火”夏诫道:“你说说,我要是现在插手这个押正的事情,而且保了他们下来,别人会怎么看”

“别人会认为您与马安抚使是一个态度”徐宏道。

“正是如此”夏诫道:“所以,我不能插手。这件事,由着他们去处理吧,左右也不过是一些小兵,而且殴打上官,军中斗殴,便是砍头也不为过。不过依陈规那人的性子,想来这些人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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