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叫贺胜,是汴梁一个黑帮的头目”来人看着王柱,眼中泛起的却是悲伤的神色:“但是我以前叫秦敏。”
王柱一下子张大了嘴巴,秦敏,在边军之中亦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如果说萧定是边军之中的第一号明星的话,那么秦敏绝对算得上第二号。
而萧定是那种属于云端上的人物,允文允武,家世显赫,在王柱这样的人看来,完全是高不可攀。
但是秦敏,却是所有人觉得自己都可以效仿,甚至成为他的人物。
王柱知道秦敏,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便经常听到自己的大哥提到过这个人。一个武勇比大哥更厉害的边军将领。
大哥是王柱见过的最能打的人。
但大哥却对这个秦敏服气得很。
王柱猜大哥肯定跟这个秦敏打过架,而且打输了。
那个时候,大哥王敢是边军的一个正将,带着四百人。秦敏也是正将,不过是骑兵罢了。
“你,不是死了吗”看着对面的秦敏,王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们回京的路上,他听过一个正将说起秦敏战死在白沟驿,当时正将还嗟叹了一番,对王柱说,你哥之后,边军又一个好汉没了。
“秦敏的确是死了,现在我叫贺胜”秦敏摇头道:“王柱兄弟,我是听说了你的事情,所以专门过来找你的。”
“找我”王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找你”秦敏笑道。“我与你大哥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你也可以称呼我一声秦大哥”
“秦大哥,我大哥死的时候,你就在身边吗他的遗体在哪里,你知道吗我们只知道当年他战死的消息。”
“去河边坐坐吧”秦敏看了一眼王柱身后的屋子,道。“免得打扰了你的家人。”
“好”王柱点头道。
两人坐在河边,离他们不远处,就是东门的水码头,虽然夜色已深,但这里却仍然是灯火通明,无数的人头在哪里攒动,一艘艘船只在这里靠岸,上货卸货,进港出港,喧闹之声,在他们这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被包围了”秦敏看着王柱道:“包围我们不是辽人,而是女真人,那些蛮子,当真能打。我们在突围的时候,你哥挨了一个女真人一棒子,我看到他的整个胸都瘪了下去。那个时候,我们都太累了,累得都举不起刀来了。我能逃出来,是因为我的马更好,当时,包括女真人的马,也都没劲儿了,我的马还能跑,这是我能逃出来的原因。”
秦敏的爹是一军主将,自然能替儿子搞到更好的马,王敢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你哥落马之后,那些女真人纵马在他身上践踏,他们恨你哥,因为你哥杀了他们十好几个人呐”秦敏叹息道:“那样的情况之下,只怕根本就没有遗体一说了。”
咚的一声,王柱狠狠的一拳砸在河沿之上。
“我听说了你的事”秦敏道:“你知道我们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的事情吗”
“只知道几位统制都死了。”王柱看了一眼秦敏:“说是不听主帅号令,浪战失败之后,又畏敌如虎,失地失城,听说还陷入到了一桩大案子之中。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我们营的正将说的。”
“嘿嘿”秦敏冷笑起来:“你信吗”
王柱摇摇头:“我不信,我们正将也是不信的。我还听正将说过,统制听到消息的那天晚上,还喝得大罪在军营之中舞刀呢,正将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统制那样失态过。”
秦敏咬牙道:“崔昂那个王个纸上谈兵的家伙,战事一起,如果按照我父亲与几位统制的计较,边境怎么会有这么一场惨败输了也就输了,鼓舞士气,重振兵马,不是没有反攻的机会,咱们边军这些年来励兵秣马,养精蓄锐,就算一时大败,但也不是没有扳回来的机会。可崔昂却没了胆气,一连串的乱命之下,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几万儿郎啊,死得七七八八。”
秦敏双手抱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我在白沟驿,打了一天一夜,手下儿郎,几乎全都死光了,我最后跳进了拒马河中,也就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
王柱亦是心有戚戚焉,绝境之中的战斗,不是身临其境,你根本就不能感受到亲历者的体会,文字、讲述,都难以形容其万一。
“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之后,听到的却是我爹以及郑将军他们图谋造反的消息,他们的头,就被挂在大名府的城墙之上边军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将领,最后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押赴京中问罪的途中。”秦敏喘着粗气。“现在,就只剩下了你们定武军,哦,还有萧定带的广锐军。剩下的,全都完了。”
“我们定武军的日子也极不好过”王柱叹息道。
“我知道。”秦敏冷笑:“看起来,他们是想把当年荆王王手打造的军队全部都折腾光了才算数,王柱,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我们为了大宋,拼死拼活,爷爷死了,老子上,老子死了,儿子上,一辈子都在边境之上流血流汗,凭什么这些来自汴梁的官儿,一语就可以定我们的生死明明狗屁不通,却还能骑在我们脖子上胡乱指挥,失败了,却又将罪责统统甩到我们的身上凭什么我们吃粮咽菜,他们大鱼大肉”
王柱看了一眼面孔有些扭曲地秦敏,道:“我爹说,这是因为朝有奸臣,官家被奸臣蒙蔽了。”
秦敏看了一会儿王柱,突然就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可要是官家当真英明的话,又怎么会被奸臣蒙蔽呢这个官家,就是一个糊涂蛋。”
王柱脸上有些变色,左右瞄了瞄,小声道:“秦大哥,你小声些,这里可是汴梁,让人听了去不是小事。”
秦敏大笑,拍着王柱的肩膀:“你干番上四军那些狗崽子的时候,可没怕过,在牢里一人担下罪责的时候,可没有怕过,现在怕什么”
王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个时候,那里想那么多”
“王兄弟,你觉得上四军那些人怎么样”秦敏问道。
“不怎么样”王柱不以为然地道:“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但打架没有一股狠劲儿,又想打,又不敢置自己于危险之地,未先伤敌倒先想着保全自己,这样的打法,就是自取死路。”
“你觉得我们要是有五千人,能打上四军多少人”秦敏道。
王柱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敏。
“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样的上四军,如果是列阵而战的话,我们五千人,能打他们五万人”王柱笑道:“如果不是列阵而战,而是不论战法,不论地方,随意出击无所不用其极的话,便是十万人,我们也能把他们打垮。”
“真正能打仗的国之精锐,被他们弃之如蔽履,而一些绣花枕头,却被他们当宝贝一般养着”秦敏狠狠地道:“这样下去,大宋迟早被他们折腾完蛋。”
“秦大哥,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又能做些什么呢”王柱想起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国家大事,我们这们的老百姓,也就只能看看而已罢了。”
“好可不见得”秦敏哼了一声:“王兄弟,你可知道,我现在替谁办事吗”
“秦大哥刚刚说了,你现在是一个帮派的首领”王柱道。
“那只不过是一个掩饰而已”秦敏道:“王兄弟,你大哥是好汉,你也是一条好汉,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现在,替荆王殿下办事。”
“荆王”王柱失声叫了起来,刚刚出口却又把嘴巴掩了起来。
“是的,荆王,曾经在我们河北当过安抚使的荆王”秦敏的眼光发亮:“王兄弟,你觉得荆王如何”
“荆王当然是好的。我们边军扬眉吐气这些年,可都是在荆王殿下当安抚使的时候,这些年,我们家的日子都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王柱道:“要是荆王殿下早去些年,我大哥,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现在这个官家糊涂”秦敏冷哼道:“要是荆王殿下成了官家,你觉得我们是不能翻身能不能将那些奸佞全都杀光能不能在边境重振旗鼓,再展雄风,把辽人杀回去你想不想”
王柱楞怔了半晌:“我当然想啦,可是荆王能当官家吗”
“只要我们帮他,他就能当”秦敏挥了挥拳头:“王兄弟,你愿意帮荆王殿下吗”
“我能帮他什么我已经一个小小的押正,哦,不,我现在连押正也不是了”王柱垂头丧气。“我现在什么都帮不了荆王殿下。”
“不,你能帮他”秦敏道:“王敢兄弟在定武军中便威名赫赫,你这一次不失你兄长的风采,定武军不知有多少人对你交口称赞呢兄弟,帮我们联络定武军的兄弟们,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有朝一日,我们能扶荆王上位,便有从龙之功,到了那一日,我们这样的人,便能重返边军,重练边军,去找辽人报仇血恨,替你大哥这样的好汉报仇雪恨”
看着慷慨激昂的秦敏,王柱有些犹豫,他转头看向租住的屋子方向,纵然王柱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不好,便会牵连家人。
“兄弟,你如果愿意,伯父伯母和侄儿侄女,你秦大哥来安排。让他们离开汴梁城,找一处地方安置下来,隐姓埋名。将来我们成功了,你再去接他们回来享富,要是失败了,那自然也不必说什么了,唯有死而已。”秦敏直截了当地道。
“你,能安排我家人”王柱心动了。
“当然,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秦敏道。
“好,安排好我家人,我就跟着你们干了”王柱道。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有种”一拳捶在王柱胸口,秦敏站了起来:“你先等着消息,我去安排这些事情,回头,还要介绍一些好兄弟给你认识。”
十几天之后,王柱在一处大院子里,终于见着了秦敏嘴里的那些好兄弟。
让他震惊的是,这些汉子,统统来自广信军、安肃军、信安军等边境军队,这些人中,竟然不乏有他认识或者听说过名字的人。
“王柱兄弟,我们都是劫后余生之人,现在汴梁,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共来了超过两千人,以后,说不准还有更多。如果定武军也加入进来,那我们就有了五千人。”秦敏两眼闪光,接着道:“上四军就是一个屁萧长卿十挑一百,你王柱兄弟也刚刚二十五挑了他们一百人,要是我们汇集起五千人,这汴梁城中,谁会是我们的对手这些不知所谓的上四军吗”
“杀光这些奸臣,扶保荆王殿下上位”屋子里的汉子们低吼出声。
现在王柱终于明白了秦敏为什么在前些天要问自己,如果有五千精锐边军在汴梁,会如何了原来,他们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我们统制也答应了吗”他问道。
“陶统制会答应的。”秦敏笑道:“不过在这之前,王兄弟,我们要帮他一把让陶统制下定决心。王兄弟,今日还有一个仪式,是大家欢迎王兄弟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过了今日,以后大家便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在王柱歃血为盟的时候,在汴梁城中另一处地方,周鹤毕恭毕敬地站在林平的面前。
“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林平笑道:“接下来有两件事,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一是说服陶大勇加入你们,二是该让荆王殿下知道你们的存在了。不然咱们一副媚眼抛给瞎子看,就没意思了。”
“也是该当如此了,走到下一阶段之后,就需要荆王殿下在更高的层面之上也发力配合了”周鹤点头道:“不过林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林平笑道。
“你,当真希望荆王殿下上位吗荆王殿下一旦得位,对你们来说,只怕不是好消息吧”
“不管这件事成与不成,大宋都会元气大伤。我不在乎他成与不成,我只在乎你们能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林平笑道:“成了,就当是我对你们的奖励,不过就算荆王得了位,至少十年之内,大宋也不会再有力气向我们大辽动手,十年时间,对我们来说,足够了。漆水郡王那时也该得到了大辽的皇位,到了那时,我们又怎么还会怕你们呢要是不成,荆王没个好下场,你们拢起来的这些都是沙场骁将,这些人死了个干干净净,我也高兴得很。”
卡的一声,周鹤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