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
王翦去世的消息已传遍全城。
全城悲恸。
整个咸阳城都沉寂在悲怆之中。
学室停课一日。
长阳街道的两边,摆放着无边无际的祭品香案,飘动着瑟瑟相连的白布长幡。
原本只张贴告示的冀阙。
此刻上面也挂上了一幅挽联。
上云:国维摧折。
下云:风范永存。
咸阳城中,人头攒动,举凡老秦人,竟皆闻声而来。
肃穆哀伤遍及关中。
老人孩童农夫商贾巫师名士,凡是能到的,基本都举族携幼而来,众人泪眼相望,争相传颂着老将军的秦风故事。
悲声大起,关山呜咽
渭水旁。
秦落衡还未去吊唁。
对于王翦的离世,他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依旧不由唏嘘。
感叹道:
“大秦还真是风雨飘摇啊。”
“前有世族朝臣,意欲摧毁大秦根基,眼下大秦立国柱石又轰然崩塌,这些事却是赶一块去了。”
“等到王绾等人退下,王贲蒙武等人病亡。”
“始皇帝也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也不外乎,一年之后,始皇昏招频出,在立国栋梁悉数摧折之下,就算是心志再坚韧之人,恐也会备受摧残,那时就算是始皇,又真的挺得住吗又能保持几分理性”
“大厦将倾,风雨欲来”
秦落衡长叹一声,把手中的一扎白花编入到花圈中,提笔下一副挽联。
天上大星沉万里云山同惨淡。
人间寒雨迸三军笳鼓共悲哀。
随后便出门。
城中。
白茫茫挽幛长幡淹没了宽阔的长阳大道,数不清的香案祭品堆满了每家门前,城内外与大街小巷则聚满了默默饮泣的老人妇孺,至于青壮则去了王府相送。
白幡掩城,哭声泣泪。
等秦落衡去到王府,王府倒是显得很平静。
见到秦落衡,坐在门前的王平,立即迎了上来,脸面悲怆道:“秦史子,你来了。”
秦落衡点点头。
感伤道:
“老将军千古。”
“小子却是无能,不能救活老将军,心中有愧,小子也拿不出什么丧礼,只能自己亲手编了一个花圈,来送老将军最后一程。”
王氏并不在意什么丧礼。
只是在看到这花圈,以及上面的挽联时,王平也不由神色微动,在定睛了几眼后,拱手道:“秦史子,你有心了。”
随后便吩咐道:
“来人。”
“把秦史子送来的花圈摆在府门口。”
说完。
便把秦落衡迎了进去。
穿过二进院。
秦落衡到了摆放灵堂之地。
一身麻衣重孝的王贲,跪在一处灵柩前,老夫人坐在一旁,双眼已是通红一片,下方还跪着七八人,都是王翦的嫡系子孙。
见到须发灰白的王贲,秦落衡几近不敢认。
短短数日。
王贲就以悲恸到如此了。
秦落衡走过去。
王平低声道:“阿翁,秦史子来了。”
秦落衡哀声道:
“通武侯节哀顺变。”
“老将军已逝,你当保重身体。”
王贲目光骤然一闪,喉头却又猛然一哽,白头瑟瑟的摇着,终于嘶哑着声音艰难的说话了。
“不”
“老父最后一程。”
“我我得亲送他上路”
一句话未了,王贲便倒在了灵前,当即昏厥了过去。
王离连忙扶住王贲,不由分说,抱起王贲去向了寝室,老夫人也是大为惶急,连忙碎步小跑着前边领路,时而瞻前时而顾后,本就虚弱的身体额头也溢出了汗水。
王平双眼含泪道:
“阿翁,从昨夜一直守灵到现在,期间滴水未进,我们劝阻阿翁也是不听,秦史子你可有什么办法我担心阿翁的身体,再这样下去恐会受不了。”
秦落衡略作迟疑。
开口道:
“家中有蜜糖的话,可弄一点盐糖水,但也只是一时,若是长期不进食,身体定然遭不住,你们却是要分散一下通武侯的哀思,不然以通武侯的执拗专一,若沉溺哀思不能自拔。”
“恐”
秦落衡未再言语。
但王平却是知道了要说什么。
脸色当即一变。
他朝秦落衡一拱手,急忙朝王贲寝室跑去。
哀大莫过于心死。
王贲已然是有了心死之相。
秦落衡对着灵柩深鞠了一躬,随后便径直出了王府。
他能进入王府,还是因上次出手救下王翦,若是其他人,根本就进不到王府,能在外面吊唁已是不错。
久留王府。
他却是还不够格。
以王翦的威望地位和功绩,朝堂百官定会悉数到来,他区区一个史子,哪有资格跟百官同列
秦落衡自然清楚这点。
吊唁完。
也就直接离开了。
秦落衡却是不知,他送的花圈,解决了朝臣的大难题。
自古以来讣告吊唁都是基本流程。
吊唁者来吊唁时,都是要赠送给丧家若干送葬之物,古人谓之为赗feng。
若是寻常人家办丧事,吊唁者送些钱物,谓之为賻fu,送些衣被,用来为死者装殓,谓之为致禭sui即可。
但王翦不同。
他是大秦开国重臣。
功高盖世。
他们前来吊唁,却难在了送礼上。
王翦身份显赫,他们送的礼自然不能辱没了王翦身份,只能是往高一级送,但王翦地位太高了,再高一级,那就是王了。
百官那敢送王礼
送平级或低点的礼,又实在是不尊重王翦,若是被陛下得知,恐还会惹陛下不满。
两头不落好。
百官也是因此为了难。
外市一间院宅。
一名年过三旬的男子,正蹙眉研究着送什么礼。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
却是想不到该送什么丧礼好。
良久。
忍不住挠头道:
“王翦这一生功绩卓绝,什么赏赐没得过就算是王礼,当年陛下也给他赏赐过。”
“只是这丧礼怎么还让我左右为难”
“彼母婢也”
“还真不知道送什么好。”
“还有我这遭瘟的父,你说伱死就死呗,多少也把东西运回来一点啊就给我留这么点,我那找得到合适东西送人啊”
“我这一辈子怎么这么衰呢”
眼前之人正是大秦功臣郭开之子。
郭旦。
就在郭旦骂骂咧咧之际,一個隶臣却是从门外道:“家长,我打听出来一些事。”
郭旦眉头一皱。
不悦道:
“没看你家长我正忙着呢,这么没有眼力见我哪有心思听其他杂七杂边去。”
“别打扰我想事情。”
隶臣尴尬一笑。
低声道:
“家长,我打听到百官给武成侯的丧礼情况。”
郭旦双眼一亮,当即推开门。
不悦道: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说”
隶臣早就习惯了男子举动,当即拱手道:“回家长。”
“百官没有送常规丧礼。”
郭旦面色一沉。
骂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
“常规丧礼,送钱送衣服王氏缺你这点钱缺你這块布”
“你要是再说废話,信不信我踹死你”
“彼母婢也”
隶臣面露委屈。
低聲道:
“百官好像都在准备花圈。”
“花圈这是什么东西”郭旦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抹疑色,他却是没听说过花圈这种东西。
隶臣也不啰嗦。
从袖口取出一块白布,白布上赫然画着一幅画,画的正是秦落衡送的花圈。
盯着这带挽联的花圈看了一会,郭旦当即忍不住拍腿道:“我怎么就想不到这种好东西”
“这是谁送的”
“朝中竟有人比我脑子还活络”
隶臣道:
“我去打听了一下。”
“这人不是朝中官员,只是一名学室史子。”
“前段时间武成侯不是病危后,就是这名史子给救回来的,这花圈也是这名史子刚才送去的。”
“史子”郭旦挑眉,低语道:“秦国的史子有这么厉害”
“不管这些。”
“你现在就照着这个花圈的款式,给我也去准备一个,弄得越大越不行,不能太大。”
“其他朝臣也是送的花圈,我要是大过他们,岂不是压了他们一头,这些老东西,一个个心眼坏着呢。”
“不能送太大。”
“但也不能太小,太小话,岂不是低人一等了。”
“我郭旦怎么说,也是朝臣之一。”
“至少比郎官身份高。”
“还有这挽联。”
“我那会写这些东西”
“还有我这狗刨的秦篆,怎么拿得出手啊”
郭旦暗暗思索。
突然。???????
他脑中闪过一抹灵光。
当即道:
“你去把我那枚玉扳手拿来。”
“我去见见那史子。”
“玉扳手这人只是一名史子啊。”隶臣满眼惊疑。
郭旦冷哼一声。
不屑道:
“你懂个屁。”
“他现在是史子,以後还是史子”
“就算只是个史子,能进入王府的,能是普通史子”
“你家长我都不能随便去王府。”
“但人家就能。”
“不仅能,还出手救过武成侯,这份恩情,王氏的人会不还等学室毕业,不就直接青云直上了”
“你家长我这是千金买骨”
“再说了。”
“其他朝臣再怎么弄花圈,有这名史子会弄这要是搞砸了,可不单单是得罪一个王氏,还得罪了陛下,甚至得罪了整个大秦朝堂,你家长我可不会犯这种错误。”
“下去准备吧。”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