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悦的妈妈曾经患有精神疾病。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自从韩悦的爸爸出事后她就有点不正常,尽管爸爸经治疗后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事发现场确实会令人感到恶心。不过至今还好,妈妈的病情基本上控制下来,只是某些时候会发作罢了。
“妈。”韩悦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看拿着一张报纸的目光呆滞的妈妈。
“韩悦。”
“嗯?”
“现在几点了?”韩悦的妈妈微微张开疲惫的嘴唇,放下手中的报纸。
“这......”韩悦想回答,可是时间不允许她那样做。
时间观念现在貌似是不存在的。钟表是坏的,无论如何晃动,它们也不能给予正确的时间。时间是什么?没人知道。“对不起,妈妈,我也不知道。”韩悦忽然觉得一股冷风吹进屋子,使她不由得哆嗦一下。
家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暖了。
妈妈的病还没好彻底,爸爸又很晚才能回家。
诡异的世界!
“韩悦。”
“啊?”走神的韩悦被妈妈吓了一跳。
“什么事?妈妈?”
“我好像看见你爸爸了,他就在门外面,快去迎他!走,咱俩一起去。”妈妈冰凉的手握住韩悦的手往外走。韩悦第一次发现妈妈的手掌是那样粗糙。
“可是妈妈。”韩悦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爸爸已经没事了,她怎么还是这样?
有时候韩悦真是受不了这样神经兮兮的妈妈,仿佛经历了什么令人终身难忘的磨难似的。可谁又知道呢?或许在更早以前的某个时间,谁又知道谁身上发生了什么呢?人海茫茫,没有人会估计到谁的。
韩悦家陈旧的铁门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上面布满了铁锈;门外面满是一些混社会的家伙留下的廉价香烟头和一些恐吓的信件;
密码锁是坏的,已经不能用了。但也不至于担心会有小偷:毕竟没有哪个小偷这么傻,费尽心机后,到头来发现目标比自己还穷。
门铃已经被烟头烧的满是窟窿,里面被人用心的塞满了脏兮兮的口香糖。
这些都不算什么,能在诡异的世界里活下来,就已经别无他求了。
韩悦的妈妈把门打开,开门的一瞬还不忘说一句:“你回来了。”
但是门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除了拼命往屋里灌入的冷空气,就是那片漆黑的,但已经开始发白的天空。
因为没有时间的概念,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晚上。
再看看外面的世界,来来往往的人影,匆匆忙忙的,碌碌无为的走着,希望这样来消除内心的恐惧;超市里的员工们大声抗议,抗议不能因为时间的缘故就缩短她们的休息天。
韩悦的妈妈怔怔的看着门外,许久,微微的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将韩悦揽入怀中。
韩悦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泪落在妈妈的肩膀上。
突然,妈妈抱住韩悦,大口的喘着粗气,眼中流露出一种极易察觉的恐惧感。甚至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又像是旧病复发,回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妈?”韩悦想离开妈妈的怀抱,但妈妈却把她抱的更紧,仿佛下一秒这里就会发生大灾难。
韩悦扭过头,循着妈妈的眼神望去,她正在看爸爸的房间。
那里原本没有什么。
爸爸的房门敞开着一条缝,可以透过那里看见,被扔在地板上的杂乱无章的酒瓶,一些鬼画符的稿纸,还有一盆已经枯萎的几年前在菜市场买的一盆绿色植物…
当然,还有那条令韩悦妈妈感到害怕的,打满了补丁的破旧牛仔裤。
韩悦的眼里也充斥着恐惧:她看见一只脚,一只没有穿鞋子的脚从破旧的牛仔裤里伸出来,无力的搭在脏兮兮的地板上。
“妈......”韩悦的声音发颤。
“韩悦,那是谁?是什么人!”妈妈的声音激动起来,像是病情发作了一样。
“韩悦,妈妈害怕,那是谁?!”韩悦的妈妈颤抖着跌倒,失声指着她和韩悦看到的一样的东西。
“妈,你别怕,我去看看。”
韩悦迟钝着的脚步走向爸爸的房间。冰凉的手推开爸爸的房门。
“啊!”韩悦猛然瘫坐在地上。她在看门的一瞬间,看见了三年前看到的那幅画面:一个中年男子正趴在地上,眼镜碎了一地,额头,腿部都受了伤,额头还在流血;而他的鞋子则在他被撞击的一瞬间飞了出去。
这个人。正是三年前发生车祸的爸爸!
韩悦转过身,却看见妈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妈妈正呆呆的坐在地上,昂着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一个人男人和一个女人正拉着手站在家门口。
韩悦看了看,那个男人和卧室里躺着的爸爸一模一样!光着一只脚,戴着只有一片镜片的眼镜,乱蓬蓬的头发以及脏衣服上的点点血渍。而旁边那个女人,正是这场闹剧发生前一切正常的妈妈!门口的妈妈穿着心爱的紫色毛衣,那是40岁生日时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如今看起来却是如此别扭难堪。
“韩悦,我们回来了!”门口的爸爸似乎完全无视了坐在地上的妈妈,径直朝韩悦走来。
“韩悦,还没吃饭吧?我们买了点卤菜,快坐下一起吃一点。”这回说话的是挽着爸爸的手的妈妈。
“不,不用了,我已经吃了!“韩悦最后推了一把呆坐在地上的妈妈,她却像一具没有意识的玩偶,在韩悦的推动下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
另一边,爸爸和妈妈有说有笑的放下背包和卤菜,换上宽松的睡衣,和平常一样正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如果没有那个玩偶般的妈妈的话。
一时间,韩悦如同一只冻僵的雪人,呆若木鸡般立在那里。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刻都不能。
韩悦把自己锁进卧室,捂起耳朵妄图隔绝客厅里爸爸妈妈边吃饭边谈话的声音。
韩悦打开了窗户,她很庆幸这只是二楼。
纵身一跃,来到了茫茫的人海;携着恐惧,悲伤,奔跑在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