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长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许多年前的某个下午,薛蕴长的养父,同时也是玉龙集团的实际统治者杨达枢在一次家庭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问了薛蕴长一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问题。
“人命?每个人的生命都应该是无价的,不是吗?”
当时的薛蕴长还只有十五岁,没有对各种事情考虑得太深的他,对于杨达枢的疑问也只是给出了一个相当普通的回应。
是的,每一个人的生命对于他自己,以及他身边的亲密之人而言都是无价的。
但是在杨达枢的眼中,薛蕴长的答案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
“哈哈哈哈!(↑↓→↓)不,不对!蕴长啊,每条人命都有自己的价码,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而已!”
这位由于自己过于臃肿的身材,而胖到几乎像是一个球体一样,只有脸部还算是稍微有些帅气的父亲发出了自己标志性的笑声,并且在说出了一个让薛蕴长多少有些无法理解的理论之后,杨达枢回过头来,不再凝视着窗外的风景,而是把目光集中在了薛蕴长的身上。
“你还记得吗,蕴长啊?几个月之前的时候,我们集团的汽车部门吃了好几场官司,最后赔了不少钱,而且还上了报纸的头条。”
“大概知道吧?所以怎么了呢?”
虽然薛蕴长一向不怎么关心各种新闻,但自己好歹也是玉龙集团名义上的大少爷,所以怎么说对于集团内部的情况也是知道一些的。
至少这么大的事情薛蕴长不可能一点都不清楚。
根据他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似乎是玉龙集团旗下的某款汽车出现了安全问题,导致一部分人在交通事故中意外身亡,所以受害者家属们便联合起来起诉了玉龙集团的汽车部门,
最终在经历了好几个月的庭审之后,法院判决受害者家属们胜诉,而玉龙集团的汽车部门也就因此而不得不向受害者家属们支付一笔相当庞大的罚金。
虽然多少也算是性质相当恶劣的负面新闻吧,但是由于玉龙集团在判决下达后甚至都没有上诉,而是直接就非常配合给出了法院规定的金额,所以最后舆论的风向甚至都有一点偏向了“玉龙集团勇于承担责任,应该得到大家的谅解”的方向。
不过非常奇怪的是,这件事情应该在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才对,受害者家属们在拿到赔偿款之后也没有再闹事了,就连报纸上的头条也很快就被新的报道所占领,仅仅只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人们就像是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到这件事情了一样,虽然知道的确是有过这么一回事,但无论是谁都已经不再关心它了。
也就因此,在现在这种时候,杨达枢为什么会又一次提到它就显得非常奇怪。
但杨达枢之所以会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
“也就是说,你只是大概看过有关这件事情的新闻是吗?”
“没错?”
“哈哈哈哈!(↑↓→↓)行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一点内幕消息吧!”
这位身材臃肿的父亲捋了捋一直延伸向自己嘴角的山羊胡子,用一种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薛蕴长,就好像是希望他在听完这些内幕之后,就能理解他的想法一样。
“那些死者家属们起诉我们的原因,是那款出事的汽车的安全气囊没有在发生碰撞的时候及时弹出,导致车里的人意外身亡,所以他们就以这些车的安全性能不达标为罪名起诉了我们。不过关于这种款式的汽车的安全性能不达标这样的事情,汽车部门那边的人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杨达枢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捉摸不定,让薛蕴长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养父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不过在他听到杨达枢口中的这句“早就已经知道了”之后,当时还未成年的薛蕴长立刻就产生了一个疑问。
“既然他们早就已经知道了那种款式的汽车的安全性能不达标的话,为什么不想办法解决了安全问题再上市呢?”
“因为从成本上来说,解决了安全问题再上市可就不划算了!哈哈哈哈!(↑↓→↓)”
这位身材臃肿的父亲大声地笑了起来,显然,能挣到更多的钱绝对是一件能让他感到非常开心的事情。
“那种款式的汽车由于结构上的缺陷,它的安全气囊确实有时候会无法正常弹出,不过设计部门在重新调整了一下设计图之后,他们认为必须要在汽车上加一个新的零件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加上这个零件会导致每一辆汽车的成本提高大概三百块钱左右。所以会计部门经过计算,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还不如不加这个零件,直接让这款汽车原样上市。”
“他们为什么会算出这种结论?”
“因为这种车的安全气囊并不是绝对弹不出来,在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可以弹出来的。而且汽车因为安全事故而不得不向受害者家属赔款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从未发生过,所以一旦出事,该赔多少钱也是可以预料的。也就因此,会计部门那边综合计算了一下汽车的平均事故率,以及那种汽车的安全气囊弹不出来的概率,还有每场事故的平均赔款额度,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比起承担那三百块钱的额外成本,向死者的家属支付赔款还更加划算一点。”
瞳孔的深处有如涌出了金灿灿的贪婪之光一样,能用这种方式省下一笔巨款,对于杨达枢来说显然是一件他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出钱买下那些死者的命,我们就可以省下更多的钱了!哈哈哈哈!(↑↓→↓)”
“可是…大叔…这不是……?”
虽然薛蕴长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黑暗的秘密,但是当它真的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之时,这位尚未成年的少年还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自己的父亲居然就是间接谋害了许多条人命的凶手,这件事情让薛蕴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位将自己从那片有如地狱的废墟之中所救出的恩人了。
不过杨达枢显然也非常明白薛蕴长此时的所思所想,他抬起手,示意薛蕴长先安静下来,他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先冷静一下,蕴长啊。这事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就算我是玉龙集团的董事长,也不可能连这么细节的事情都必须亲自过目一遍。一直到那些受害者家属们联名起诉了我们集团的汽车部门之后,我才知道了这个消息的。”
“那你……”
(无言地抬起手)
看着薛蕴长似乎又有点坐不住了的样子,杨达枢再次通过手势安抚了这位自己名义上的长子,示意他先等自己把话说完,然后再提问。
“我当然是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把那边的主管给叫过来臭骂了一顿。不过嘛,我可不是因为他上架存在安全缺陷的汽车而骂他的,而是因为他忘记把平息这件事情所需要的公关费用给算进成本里了,哈哈哈哈!(↑↓→↓)”
杨达枢又一次笑了起来,就跟他所说的一样,他并不认为因为安全缺陷而导致人员伤亡这件事情本身有什么问题,仅仅只是因为在计算相关成本的时候对方漏掉了一些关键项目,所以才会惩罚他的。
接着,这位身材臃肿的父亲稍微转动了一下手腕,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显然是在示意薛蕴长,要是有什么问题想问的话,现在已经可以问了。
只可惜……
“我……那个……我……”
此时此刻,薛蕴长已经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好了。
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视他人的生命于无物的疯子。
是一个可以为别人的生命标上价码的商人。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何种眼神看待这位曾经有恩于他,而且还拯救了他的人生的父亲。
所以最终,在张开嘴巴,然而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没能说出哪怕一句话之后,薛蕴长最终向杨达枢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大叔,在你眼里……我的命值多少钱?”
心中的善性让薛蕴长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自己父亲的说法,但是他天生过于温厚的性格又让他不想与自己的家人之间存在矛盾。
于是,薛蕴长只好尝试着用一种近乎是在欺骗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接受杨达枢所说的一切。
也许,在这位父亲的眼中,他之所以会为他人的性命标上价码,仅仅只是因为法律是如此规定的而已。
如果在他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完全平等,拥有相同的价值的话,那么至少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说,是法律率先为每一条人命标上了价码,所以杨达枢才会按照法律的规定,将他人的性命当成是一个数字纳入他对于金钱的计算之中。
虽然这依旧是一种视人命为草芥的残忍行为,但如果他甚至都可以给自己标上与那些死者们相同的价码的话,那么薛蕴长至少可以说服自己,自己的这位父亲仅仅只是性格恶劣而已,而不是道德发生了败坏。
可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杨达枢却突然蹲了下来,然后又把双手放在了薛蕴长的双肩之上,将他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你价值我所有的财产,蕴长啊。不仅是你,还有双叶、玲花、凯骏,以及其他所有的孩子们,你们都价值我所有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