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评价一种气味,说它是香气或者臭气实际上是一种不怎么准确的说法。
就比如说让许多生物——包括人类在内——的排泄物闻起来奇臭无比的其中一个元凶——粪臭素,在化学层面上的学名其实是3-甲基吲哚,而这种物质在排泄物中的浓度如果被稀释超过两百倍,就会逐渐开始变成一种类似于花朵的香气。
当然,直接稀释排泄物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这种恶臭味道的来源并不只有粪臭素这一个源头而已,所以就算稀释了也不可能变香,或者说,就算有香气,也不是人类所能分辨出来的程度。
但是就跟粪臭素的原理一样,在自然界的动植物身上,各种气味在人类评判标准下的香臭除了其本身的性质以外,与它们当时的浓度也有很大程度的关联。
与此同时,这也是一部分气味在人类看(闻)来简直臭不可闻,但是却有一些动物对其趋之若鹜的重要原因,因为在它们的鼻腔之中,这种气味的感觉与人类并不相同。
然而,如果把对于气味的感应追根溯源到更为原始的层面的话,其实气味这种说法本身就存在着一定的谬误。
因为人类之所以能够闻到各种气味,其实弥漫在空气中的各种带有气味的微粒——以各种脂肪类物质最为常见——接触到人体鼻腔深处的感应器之后,人体将这种化学层面的接触与刺激在大脑中转换成了平时称之为嗅觉的感受,所以从本质上来讲,嗅觉应该算是一种对于人体所接触到的化学刺激的具现化反应,而不是那些具有刺激性气味的物质真的具有“气味”这种单独存在的物质属性,仅仅只是人类鼻腔中的化学感受器接触到这些物质之后,人脑产生出了对应的特殊反应而已。
也就因此,如果从广义上来讲,那么就算是单细胞生物,也可能存在着某种类似于嗅觉的感应能力。
只要它们能分辨出自身所接触到的化学物质,并且根据其成分作出不同的反应,那么就可以算是某种最为原始的嗅觉了。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薛云兰对于此时传入自己鼻腔中的味道真的是感觉极为惊愕,以至于就算她又闪身躲过了一次无形触须的戳刺,燃烧在她心中的怒火也没有再因此而变得更加强烈。
说真的,那些寄生体感觉不到吗?
如果是某种确实有可能出现在生物体体内的气味也就罢了,很有可能是这些寄生体中存在着某些变异个体,无法完全隐藏自身的气味,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疏漏。
但是此时薛云兰几乎可以完全肯定,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
(乙基麦芽酚?)
醇、醛、酮。
还有环烃和酯类物质,以及一部分的烯类物,再加上少量硫醚类、呋喃类、吡咯类、吡嗪类的化合物。
如果要说得笼统一点的话,那么就是一类萜类、芳香族、脂肪族,还有一部分含氮含硫的化合物,这些物质就是人类日常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各种,从香水到食用香精的主要组成部分。
虽然有许多都是直接从自然界的动植物体内提取出来的天然香料,但也有一部分香气的来源并非是存在于自然界的生物体,仅能由人类通过现代化学的手段进行人工合成。
而此时出现在了薛云兰鼻腔之中的特殊香气,就是这些人工香料当中的一员。
这种因为香味较为浓烈,添加在各种食品中极易喧宾夺主的人工化合产物在现代食品中的使用相当广泛,从零食到主食,甚至于烟酒与香水中均有它的身影。
虽然在大多数时候,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薛云兰一般很少会以女性的姿态示人,但是偶尔,当她在冰箱里发现了一些濒临保质期极限,或者是刚刚越线的食品之后,她就会启动【血肉重组】的异能,进入这种状态,用自己经过强化后的嗅觉去判断这些食物是否还能继续食用,它们到底是已经开始腐败,彻底无法食用了,还是仅有味道变得有些稍差,但是依然还能继续安全食用。
并且也正是因此,基本上亲手包办了她和杨双叶的一日三餐,并且还管理着这位名义上的妹妹每天的零食情况的薛云兰非常熟悉这种人工香料的气味,而且她也非常清楚,这种香料并不存在于任何一种已知的生物体体内,仅能由人类人工合成。
虽然也不排除那些无论怎么看都很不正常的寄生体的确可以主动合成这种香料,不过这种行为显然没有任何意义,除了会暴露它们的位置以外,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更何况,就算它们真的能主动合成这种香料,那么为什么薛云兰仅能从特定的几块区域里闻到这种味道?既然它们可以合成,那么为什么不是所有寄生体都会合成出这种香料呢?
再加上,那团在此之前一直都将隐藏自身存在的准备工作做得如此之好,以至于薛云兰都无法通过任何手段侦测到它的寄生体聚合物,为什么对这种显然会暴露它行踪的气味毫无反应?
她当然知道,单细胞生物的确是不太可能拥有像人类与各种野兽那样复杂的嗅觉系统,但是对于周身与体内化学物质的感应能力应该是不会缺少的才对。
为什么它们会对此无动于衷?
难道它们根本就没有尝试过去识别这种物质吗?
还是说,它们已经识别到了,但是那些蕴含有乙基麦芽酚的寄生体并没有对其他的寄生体报告这件事情?
“……”
想不明白。
如果说那团寄生体聚合物是想通过这种气味制造一个陷阱,让自己误以为它在那里,并且十分莽撞地一头冲过去的话,那么薛云兰也就只能抱歉了。
就算她确实是已经愤怒到了失去理智的程度,终究还是拥有普通人类级别的高级智能的她还不至于会直接落入如此简陋的陷阱之中。
只不过……
“……”←(眼神锐利了起来)
姑且先试试看吧,万一要是那团寄生体真的因为某种原因而留下了这么一个堪称致命的疏漏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云兰开始尝试起了一件之前她还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一些稍微有些粉嫩,看上去就像聚集在一起的鱼卵一样的大量细胞从她的右臂上冒了出来,并且很快,这些细胞就开始向内急剧收缩,外层结构也变得洁白而又坚硬,仅仅只过了将近一秒钟的时间,这些细胞就凝结成了一整根与薛云兰的右臂长度相近的实心骨刺。
说真的,要不是那些正常人喝了都有可能会死于不良反应的营养液的话,即使薛云兰真的知道了她可以通过创造独立生物的方式绕过——虽然她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就能成功绕过去——【血肉重组】的能力限制,她也不敢采取这种方式去创造如此巨大的生物——没错,尽管这仅仅只是一根基本上完全钙化了的骨针,但是从分类上来讲,至少现在的它确实应该被算作是一种生物。
毕竟,创造这些生物的原料可都要从她自己的身上剥离,如此庞大的体力消耗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承受的负担,即使她可以在在这体外组织完成它们的使命之后再将它们回收进自己的体内,其中也必然会产生出相当惊人的损耗。
但是现在,刚刚才给自己注入了最后的两针营养液,所以一时之间体力无比充盈的她便开始有些放纵了起来,不是去周围寻找合适的兵器,而是直接创造出了一件从原则上来讲,应该可以算是她用自己的骨骼制造出来的兵器。
咔!
骨针的末端与又一次袭向薛云兰的触须尖端直接相撞,在发出了一阵沉闷的骨骼碰撞声之后,此时的肌肉力量完全不在那团寄生体之下的薛云兰第一次没有被这些来自于寄生体的攻击赶得满场乱跑,而是直接将它架开到了一旁的地面上,至于她自己则毫发无伤。
并且在那之后,趁着下一轮的攻击还没有打到自己的身上,薛云兰举起这根其实被她暗藏了一些小小惊喜的骨刺,对着那些香气的来源全力投掷了出去。
随后……
咔!
噗呲!
先是被她投掷出去的那根骨针击碎了某种稍微有些硬度的生物外壳,然后又刺穿了隐藏在这些外壳之下的柔软组织,通过这些听起来似乎应该确实是这个样子的声音,薛云兰可以肯定,她所嗅到的那些香气并不是寄生体们的陷阱。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那些一直都表现得极为精明的寄生体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但是既然对方真的露出了破绽,那么薛云兰当然不可能会放过对它进行穷追猛打的机会。
“呵!总算让我抓到你了!”
虽说这根骨针的确是已经发生了大面积的钙化就算用X光进行检测,也基本上不可能拍出来除了骨骼以外的东西,但是在这根几乎是完全实心的骨针内部,其实还隐藏着一些薛云兰专门为那些寄生体们所准备的“惊喜大礼”。
“来啊!感受一下你所赋予我的痛苦吧!!!”
突然之间,这根如今已经深深刺入了透明寄生体内部的骨针就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而一个囊泡状的生物球体,则从骨针的裂缝中冒了出来。
并且在那之后……
咕噜咕噜咕噜!!!
某种像是液体正在沸腾的声音从这团正在剧烈颤动着的囊泡中传了出来,并且很快,包裹着这团囊泡的皮膜就开始向内急剧收缩,几乎没用几秒钟的时间,这层弹性十足的生物膜就再也绷不住来源于其内部的庞大压力,向周围爆裂开来,将薛云兰稍早之前从她身上的伤口中解析出来了其具体成分,并且还成功复现了出来的生物酸液,由内而外地播撒在了那一大团寄生体聚合物的身体之上。
而这位复仇心理极为强烈的火爆少女,也就从字面意思上让她的这位敌人体会了一下她所曾体会过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