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幼时就因为极为重度的伤口感染,导致医师只能选择截去她的四肢,以此来保住她的性命,所以自她记事的那天起,齐妍妍就从未拥有过一副正常的身躯,并且也理所当然地无法正常行动。
于是,最先是孤儿院的老师,然后薛蕴长与漆凯骏轮流负责抱着她,只有偶尔大家都很忙的时候,才会给齐妍妍装上一些从垃圾堆的废弃模特人偶身上扯下来的简易四肢,让她自己以一种动作十分别扭的方式独自活动。
而在包括她在内的这些孩子们全都被杨达枢所收养了之后,由于异能危险等级实在太高,而且还不方便进行伪装,所以不得不与何歌林一起从大家的身边分离的她,身边也就只剩下了这最后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地把自己这副没有四肢的身躯交给对方来照顾的存在。
在这最近的三年之间,虽然齐妍妍可以凭借杨达枢专门为她所准备的假肢像一个正常女孩一样行动起来,但是这些终究不是她自己四肢的东西使用起来肯定也会有不少的不便之处,一旦出现意外,亦或是情况不允许齐妍妍慢吞吞地给自己装上假肢,那么能够带着她进行移动的,也就只有跟她一样被判定为了【限制个体】的这位大个子。
说真的,齐妍妍对于何歌林的态度一直都处于一种既信任又不太放心的状态。
信任他,是因为他也是曾经那家孤儿院废墟中的同伴,并且还被薛蕴长郑重托付了必须要照顾自己的任务,所以无论是与这位大个子之间伙伴情谊,还是对于大哥薛蕴长的尊重,亦或是何歌林本身单纯到天真的纯质性格,都让齐妍妍无比信任这个体积是她好几倍大的大个子,相信他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绝对不会对她所遭受的一切弃之不顾。
然而,要说她可以完全放心与这位大个子有关的一切的话,那么肯定也不正确。
因为即使说得再怎么委婉,何歌林的智力也实在是完全无法让人放心。
即使他们都因为自己的异能危险等级而被限制了活动区域,杨达枢也没有放弃对于他们的教育,除了每天四个小时左右的日常工作之外,他们还需要接受来自各位家庭教师的诸多课程。
而直到现在,何歌林也没能完成他的小学毕业考试。
也就是说,姑且不论——虽然也没好多少——逻辑思维能力如何,至少在智力水平上,何歌林大概就只是一个在小学毕业的边缘徘徊的孩子。
每当齐妍妍不得不把一些事情交给何歌林去办的时候,她都相信这位大个子一定会尽自己最大可能地去完成这个任务,或者说,至少他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何歌林真的行动起来之后,他会不会忘记一些十分关键的事情,导致任务最终以失败告终可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我相信你的忠诚,但我不相信你的脑子。
虽然齐妍妍已经不是很想得起来这句话到底是从哪部电影里听来的了,但是用在她对于何歌林的看法上面,实在是合适到了令人惊异的程度。
只不过,就算她真实想法确实是如此,这也绝对不意味着齐妍妍并不喜欢这个一直都陪在她身边的大个子。
从早上起床蒙着眼睛给她穿衣服、洗脸刷牙,然后再到每天例行一遍的检查一下假肢有没有出现故障,如果没有的话就给她装上,让齐妍妍自己去吃早餐,而要是需要修理的话,那么何歌林就会亲自把早餐喂给这名没有四肢的同伴。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每当齐妍妍遇到自己难以独立完成的事情,这位大个子都会用最大的耐心去帮她完成这一切。
不可否认,其中确实可能存在着一些何歌林本来就耐心十足的原因,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像众人所知的那样总是不厌其烦地跟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招呼了。
但如果要说他仅仅只是基于这个原因才没有对照顾齐妍妍的各种琐事而感到厌烦的话,至少在齐妍妍看来,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鸿鸣号】靠岸检修时,船上的水手与港口的工人们自然是经常会与他们发生接触,而当【鸿鸣号】满载游客出航之时,那些游客们当中自然也不乏与他们同龄,并且从容貌上来说,说不定比齐妍妍还要漂亮的同龄少女。
虽说在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肯定会因为何歌林的健硕身躯以及他身为异能者的身份而对他稍有忌惮,但是随着接触的愈发频繁,大家对他的印象也逐渐加深,这个毫无心计的天真少年——最起码年龄上确实是少年——总是能很快就打消大家心中的恐惧,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们,一个个容貌各不相同的小小脸庞挤在何歌林身边的场景总是屡见不鲜。
然而,无论这个大个子与他身边的小家伙们玩得有多么开心,无论是身份多么高贵,容貌多么艳丽的同龄少女对他发出邀请,何歌林都有可能会因为同一个原因而从他们的身边离开。
时间已经到了,我要去照顾妍妍了。
并且每当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齐妍妍的内心都会涌出一种类似于骄傲的情感。
看呐,无论是你们之中的谁都不行,他只会对我这么无微不至。
所以,齐妍妍非常清楚,何歌林的温柔态度并不会让他对所有人都像对待自己那样温柔,他的关怀是只属于齐妍妍自己一人的,只有齐妍妍才是他心中唯一特殊的存在。
然而……
“既然你赶得上的话,那就动作快一点啊!”
对于齐妍妍来说,她当然非常感谢这位总是会耐着性子照顾她,帮她做各种事情,带着她出行,以及时不时地被她骂得摸不着头脑的大个子,但是他平日里的这种天真过度的性格,却让齐妍妍总是很难在自己的内心之中找到一个妥协点,可以向他郑重其事地表达一次感谢。
“当时我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再也见不到你了……”
只要他的性格能像薛蕴长那样,稍微再成熟稳重那么一点点,齐妍妍都可以说服自己,以更为真诚且正式的方式向他说一句谢谢。但如果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自尊便会阻止齐妍妍这么做。
正值青春期的她并不想承认一些其实她非常清楚的事情,就好像如果是她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的话,就算是输了一样。
即使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输给了什么东西。
但也就在与此同时,她却根本不可能让何歌林比她更先说出这句话。
毕竟,齐妍妍可没有什么自信去判断这位大个子到底有没有能力去分辨亲情——他们这些同伴们之间的显然不能算是友情——与那种已经超越了亲情的情感。
于是,这种无法向自己妥协的无谓坚持便让正值青春期的齐妍妍根本无法坦率面对自己的内心,以及她对待何歌林的看法。
除了最能掩饰自己内心真是所想的暴躁态度之外,齐妍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大个子进行沟通,向他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
“所以…不要让我那么害怕啊……“
原本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不过造成这一点的原因却并不是冷静,而是悲伤。
不知——至少何歌林并不知道——为何,齐妍妍突然就哭了出来,但是连伸出双手给自己擦一下眼泪都做不到的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已经哭了出来的事实,所以除了把头扭向一边用杨双叶外套的阴影遮住自己的脸庞之外,齐妍妍什么都做不到。
“呃…我……“
何歌林依然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很显然,对于他来说,想要理解青春期少女的内心情感显然是有些太过超纲了。
但是有一个人却并非如此。
“?~~~“←(一闪而过的奸诈笑容)
机会来了。
即使不使用自己的异能去读取齐妍妍的记忆,杨双叶也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孩其实就只是被吓坏了,想要向这位陪伴了她许多时光的大个子寻求安慰而已。
毕竟,她自己也没少体会过类似于这样的情感,每当她遇到了什么挫折之后,无法在其它人的面前变得软弱的她,只能在每天回家之后通过对着薛蕴长耍小性子来安抚自己的情绪。
只可惜,何歌林显然并不像薛蕴长那样擅长——至少对她们这些女孩子很擅长——应付女孩子的精神需求,而齐妍妍也无法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于是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不过也正是因此,从原理上来讲,何歌林也没有什么必要非得完全理解齐妍妍的想法,只要他能稍微安慰一下这位正在闹别扭的少女,那么对于显然是在刚才随着岛屿碎片一起沉入海中的时候被吓坏了的齐妍妍来说,也就已经足够了。
那么就帮他一把吧。
在衡量了一下各种选择的价值之后,杨双叶决定好好戳和一下这位满脸疑惑的大个子,以及这位无法坦率面对自己内心情感的青春期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