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对于薛蕴长而言,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薛蕴长还没能把自身异能的效果运用到极致,也就是以最大速度转移能量,人类现有的监测仪器就已经跟不上他的速度了。并且就算那些机械装置可以测出他的极限,在日常的生活当中,薛蕴长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力量。
因为无论是何种能量,同时也无论它是处于一种过低还是过高的状态,都一定会演变为一场灾难。
好在薛蕴长本身也不是什么每天不大闹几场就心里不舒服的战斗狂人,抑或是拥有力量就一定要把它给发挥出来的疯子,所以无法挑战自己的极限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称得上问题的存在。
但是现在,薛蕴长有些后悔没有主动向自己的养父提出想要挑战自身异能极限的想法了。
“咕…呜——!!!”
对于异能的运用也像是运动员们的运动技能一样,只要多加练习,就可以提升对其的操控能力,而想要提升能力强度的上限,除了等待年龄的增长,让异能本身自行增强之外,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操控极限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这个极限。
至于具体能够提高多少,薛蕴长并没有试过,所以他并不清楚,但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每一分一毫的提升,都将给他提供极为巨大的帮助。
“咳…啊——!!!”
同时面对复数种射线,并且还要同时顾及自身与反应堆这两个物体,在呈指数倍暴涨的精神压力面前,就好像他勉强举起了一个濒临自己肌肉力量极限的物体,结果很快就因为力量耗尽而不得不放下它一样,维持【能量转移】的效果所必须承担的精神压力终于是第一次彻底越过了薛蕴长所能承受的极限,从现在开始,每经过一秒钟的时间,薛蕴长都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看样子,他对于情况的预估确实是太过乐观了一点。
如果把正在向外泄漏的核燃料比作一个正在被不断注水的巨大蓄水池的话,那么薛蕴长的所作所为,就类似于正在依靠一台水泵,想要把蓄水池里的水给排出去。
虽然这种似乎很适合出现在数学课本上的事情看上去的确是有些滑稽,但是薛蕴长的现状可一点都不像这个笑话那么有趣。
毕竟,这台正在抽水的水泵,只能依靠薛蕴长自己通过手摇式发电机来进行驱动,一旦他力竭于此,那么这道算式就将瞬间崩溃。
“啊——!!!”
虽说在运动的过程中发出咆哮声确实有助于发力,但是这么做能否增幅异能的效果,又或者仅仅只是心里作用在作祟,薛蕴长就一点都不知道了。然而,由于他正处于反应堆外壳上其中一处裂口的正下方,泄漏出来的铁水全都从他的身上流过,将他的头部给淹没在了铁水之中,所以什么都看不见的他,光是为了维持住自己的意识就已经要倾尽全力了,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情。
自己的表情到底有多扭曲?自己的身上到底有多么痛苦?
只要稍一走神就有可能会葬身于此的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乎这些。
就是在这种几乎游走于生死之间的边缘上的时刻,薛蕴长终于是勉强拉平了堆芯产生热能与他释放热能的速度,即便只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薛蕴长也能意识到,堆芯的温度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下降。
“——!!!”
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石头已经开始变得炽热了起来。虽然在如今的状态下,薛蕴长必须把所有试图进入他体内的热能都给排出去,达成完全的热能屏蔽,否则连一秒钟都不用他就会立刻消失,导致他并不能直接感受到物体自身的热度具体如何,但是随着这块完全不受重力影响的石头似乎开始渐渐散发出一些类似于红热的光辉,以及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将热量注入其中的阻力开始越来越大,薛蕴长又一次意识到,想要维持目前的泄能速度,恐怕他所承受的精神压力还将继续飙升。
“……!!!”
他真的能坚持到支援赶来的时刻吗?
又一次,薛蕴长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能力。
虽然他并不会被铁水直接烧成连残渣都算不上的灰烬,但是在金黄到泛白,无论是谁都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它的温度到底有多么恐怖的铁水之中站定不动,也需要相当巨大的勇气。而在精神层面的压力本就如此之大情况下,要求他记清楚自己到底已经在这里坚持了多久就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
自己…已经坚持了多久了?
从裂口中流出的铁水逐渐变得越来越粘稠,并且最终基本停止了泄漏,仅仅只是堵塞在了那些反应堆外壳上的裂口后方,而那些已经泄漏出来的,也摆脱了原本的白热状态,逐渐冷却成了一些泛着红光的浆液。
意识一直都游走在即将昏迷的边缘,薛蕴长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座反应堆旁坚持了多久,只有目前已经冷却下来的温度向他证明了直到目前为止的努力并不是白费力气。
并且随着温度逐渐冷却到了可以被核电站的安全系统所接受的范围之内,固定住控制棒的机械装置再次解除了自身的锁定,将这根可以终止反应堆运转的安全装置放了下去。
但理所当然的是,在薛蕴长根本就来不及去清理那些挡在控制棒下方的堵塞物的情况之下,控制棒依然被卡在了反应堆的正上方,别说是从这里抽身了,薛蕴长甚至都无法期待一下随着链式反应的停止,他所承受的精神压力能够有所减少。
虽然在反应堆内部已经彻底熔毁的情况下,再把控制棒放入其中还能不能停止反应本身也很值得怀疑就是了。
并且更为糟糕的是,薛蕴长的处境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每况愈下,疲劳过度的他甚至都已经没办法继续站在满是半凝固铁水的地面上了,只能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勉强抓住从反应堆外壳中泄漏出来的那部分核燃料不放。
至于原因,则是那块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石头终究还是没能承担起如此夸张的能量。
或者说,应该也不能怪那块石头,毕竟,在吸收了如此之多的能量之后,它也依然没有显露出丝毫将会因此而熔化的迹象,仅仅只是因为温度实在过高,所以薛蕴长已经几乎无法再往其中注入能量了而已。
至少从原则上来说,这块石头确实可以承担起薛蕴长当初预想中的责任,力有不逮的应该算是薛蕴长自己才对。
看着这块如今已经像刚才的那些铁水一样闪耀起了赤红光辉的石头,绝望又一次爬上了薛蕴长的心头。
“哈…哈啊……”
他已经坚持了多久了?支援部队还没能赶到吗?
疲惫,还有超负荷运转自身异能所引起的头昏脑胀,一边感受着汗水从自己的脸庞划过时的瘙痒感,薛蕴长一边与自己眼前因为神经系统受损而变得愈发严重的黑暗进行着斗争。
本来在他的预想之中,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他都能直接通过冰冻反应堆的方式来削弱中子流的强度,从而代替控制棒强行中止反应堆的运行,只可惜,这种想法最多也就只能停留在他的脑海之中而已。
因为他的能力根本就不足与承担如此巨大的能量。
虽然目前他依然还吊着一口气没有昏死过去,但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到达真正的极限。
越来越多的黑块开始浮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薛蕴长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并且随着热量逐渐无法再被薛蕴长及时转移出去,好不容易才重新凝结的核燃料又逐渐变得粘稠了起来。
也许他应该赶紧松手,放弃对于反应堆的冷却,从这里逃出去?
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即便不去考虑那些被困在桃源乡的难民,光是至今依然下落不明的齐妍妍与何歌林——或者至少也是齐妍妍——就已经足以让薛蕴长说什么也不肯从这里撤走了。
如果真的无可奈何,那他也只能选择接受,但只要他还一息尚存,只要他还没有真的倒在地上,薛蕴长就绝对不允许自己放弃同伴们的生命。
“哈…哈啊……哈啊啊啊——!!!”
拼着最后一口气,薛蕴长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眼前早已一片漆黑,过于沉重的精神负荷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就算如此,反应堆的温度也被他再次强行压制了下去。
然而……
“呜……”
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是有其极限的。
又过了一段连薛蕴长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长是短的时间,薛蕴长终于支撑不住了。
精神还未被摧垮,但是肉体已经达到了真正的极限。
他并不是某位仅凭自己的意志力就能改写现实的存在,所以当他的神经系统终于因为过高的负荷而在字面意思上的烧坏了之后,除了向后瘫倒在地面上之外,薛蕴长已经彻底无能为力了。
“……”
失去了【能量转移】的保护,辐射的能量便开始侵蚀薛蕴长的身体,而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像是在遭到辐射后发生变异之类的事情自然是与他无缘,因为在那之前,他的身躯就将被彻底烧焦。
只能说,幸好在他倒下之前,反应堆的泄漏暂时还没有恢复,而那些已经泄露出来的核燃料,也已经冷却了下来,所以他并没有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就彻底消失。
但这也毫无意义,因为过强的辐射已经开始灼烧起了他的身体,一种仿佛自己被人丢进了火山口中的触感开始侵蚀薛蕴长身上每一寸的皮肤。
即便他已经尽力重启了用于保护自身的屏蔽能量的效果,已然力竭的他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完全屏蔽辐射对他的影响,根本不需要多久,他就将变成一具被彻底烤焦的干尸,而在彻底力竭的状态之下,薛蕴长甚至连站起来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恍惚之间,薛蕴长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并且就像是死前最后见到的临终幻象一样,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水声突然就传入了薛蕴长的耳中,甚至在意识模糊当中,他好像还看到了有水流从高处落下时的场景。
但这是不可能的。
管道系统被完全破坏,水流根本就不可能被输送到这里。
然而,同样也就是在此等绝望的时刻,希望却突然光临了已然倾尽全力,但是却没能阻止这一切的薛蕴长。
因为他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对。
几秒钟过后,出现在他视野之中的水流终于是抵达了蛋形结构的底部,并且当它们流向薛蕴长所在的位置之时,一丝清凉感便顺着皮肤传到了薛蕴长的意识当中。
“……?”
这些并不是仅仅只出现在了他的意识之中的幻象。
无论再怎么不可思议,这也是目前正在真实发生的事情。
在管道系统完全瘫痪的情况之下,用于冷却反应堆的水流真的被某位不知名——至少薛蕴长不知道——的存在给灌注到了反应堆所在的这个巨大蛋形结构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