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吧,少爷。当一个人对你做了什么事情之后,你会认为自己绝对无法原谅他?”
也许是一上来就要求他选出一个想要杀死的对象确实是有些太过偏离常理了吧,王源灵转换了自己的思路,开始尝试从一些更加浅显的角度诱导薛蕴长的想法。
当然,要说他对于薛蕴长这个经历过悲惨童年的富家公子居然没有一个仇恨对象的事实毫不惊讶,那也是不可能的。
原本他还以为薛蕴长会说出那些曾经敌视过他的普通人,或者是摧毁了他所在的那家孤儿院的【真理觉醒者】,但结果却是他一点都没有想要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想法。
到底是他真的不在意,还是因为太过轻蔑,所以甚至都没有把他们放在应该仇恨的对象上呢?
王源灵不知道,不过他也不认为薛蕴长是一个没心没肺到就连别人杀死了他的亲近之人都毫无反应的纨绔子弟。
相比于上面那两个结论,他觉得薛蕴长是因为自身的性格太过仁慈与宽容才会如此反应的可能性反而还更高一些。
不过对薛蕴长来说,想要回答出王源灵的这第二个问题依然是一件非常有难度的事情。
“无法原谅的人啊……”
比如有人弄坏了他的私人物品?
说真的,他并没有太多的个人爱好,也许厨艺算是他少有的一项兴趣吧,但他的房间里也不可能为了厨艺而添置些什么收藏品。
一张床(非常普通,没有多余的寝具)、一个衣柜(各种偏向中性、男女两方都能穿的衣服,但款式基本相同,其中有几件工作用的制装)、一副桌椅(除了台灯和笔以外空空如也)。
这仅有的三件家具构成了薛蕴长那间极为朴素的卧室,甚至就连经常半夜偷偷钻进他被窝的杨双叶也总跟他说这里实在是太空荡了,要他去多买一些东西来装饰自己的房间。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的薛蕴长就这么一直无视了杨双叶的要求,让自己的房间维持着原样。
可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无论是他的哪一件私人物品,虽然要是被弄坏了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但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就“绝对无法原谅对方”未免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一点。
毕竟,这些东西全都没有什么在他心中绝对无可取代的理由,只要能拿到相应的赔偿,自己就可以原谅对方了。
他的确有听说过一部分同龄人的房间中可能会摆放着一些价值高到超乎想象的“塑料小人”,每次过年亲戚来访的时候,这些塑料小人就会惨遭亲戚家小孩的毒手,并且成为两家关系彻底破灭的导火索。
但不管怎么想,这种事情都不太可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既然此路不通,那换一种思路呢?
比如……有人突然出手打伤了他?
如果对方只是无意之举,那自己自然就不应该对他多加责备,只需要根据受伤程度向对方索赔就好。
反正只要不是当场死亡——要是当场死亡了的话,也就谈不上什么绝对无法原谅对方了——的重伤,他就能使用【血肉重组】的能力恢复过来,完全没有一直揪着对方不放的必要。
更为关键的是,这种处理方式才符合薛蕴长一贯的行事风格。
符合法律、符合逻辑、符合礼仪、符合道德。
要是表现得太过严厉,则可能会衍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仇恨。
要是表现得太过宽容,则……
则杨双叶肯定会生气吧。
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薛蕴长在心中小声提醒了一下自己,记得以后不要再犯“随便原谅对方”这种老毛病了。
总之,只要使用符合社会秩序的方式来处理问题,就不会有人抱怨这次假想之中的伤人事件的结局了。
但就算对方并不是无意中伤害到了自己,而确实是怀揣着恶意袭击过来的,薛蕴长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说真的,【能量转移】这项异能赋予了他极为强大的防御能力,基本上没有多少东西能够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对他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害。
因为目前人类几乎所有的武器装备最终产生杀伤力的诱因都是其中蕴含的能量。
动能与热能,只要他屏蔽掉这两种能量形式,就已经足以让几乎所有攻击都对他无效了,而生化武器的病原体、核武器附带的辐射污染,以及大部分破坏力不足以让他一击致命的攻击,即使他不使用【能量转移】的效果来进行防御,也将在他的另一个能力【血肉重组】的面前变得毫无威胁性可言。
在这一基础之上,就算真的有人打算袭击他,恐怕也很难对他造成些什么行之有效的伤害吧。
既然这样的话,他也就没有什么非得讨厌对方到“绝对无法原谅”这种程度的理由了。
反正自己也没有受到实质上的损害,那只需按照法律把对方制服,然后扭送到拘留所听候受审即可。
“抱歉,王大哥,我……”
“如果要是有人当着你的面枪杀了小姐她呢?”
正当薛蕴长打算今天第二次告诉王源灵自己想不到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的时候,王源灵却突然开口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嗯?”
薛蕴长有些诧异,他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王源灵这番话的含义。
但这位中年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说不定犯了一个原则上的错误,所以第二次调整了自己的行动方针,打算再换一个角度来解答薛蕴长的疑惑。
“没关系,少爷,你想不到也没问题,接下来你就听着我的假设,尽力想象一下你看见这些场景时的心境就行了。”
也许薛蕴长的成长经历真的不像自己想象得那般悲惨吧,至少王源灵不认为一直生活在缺乏关爱的环境中的孩子能够像薛蕴长这样性格温厚。
不过,他性格中的这一特点其实已经不该被夸奖了,尽管说起来的感觉也很奇怪,但王源灵已经开始逐渐意识到薛蕴长的这份善良与仁慈早就在他所不知道的某个时刻走向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倾向。
即使自己并不是他,王源灵也能推测出来薛蕴长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讨厌与憎恨一部分他曾经接触过的人,但是从现在来看,他不仅没有憎恨这些人,甚至还有可能在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他已经不自觉地在自己的心中原谅了这些伤害过他的人。
对他人无条件的宽恕与原谅绝对不会是什么美德,即使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在他身边的那些关心与爱护着他的人也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不满与悲伤。
但王源灵也非常清楚,自己并不应该就这一点多说些什么。
说到底,性格上的问题也只不过薛蕴长自己的私人问题罢了,只有那些与他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的同伴与家人们才有资格对此进行议论。
解答薛蕴长对于履行职责方面的疑问确实是王源灵身为长辈的责任,但薛蕴长性格上的问题,可就不该由他来插嘴了。
因为不管再怎么说,一个人表现得过于温和也不可能被划归到性格恶劣的行列之中。
于是,王源灵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集中精力开始为薛蕴长构想一幕场景。
一幕能让他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想让他亲手杀死对方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