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监狱离帝都有多远,我不清楚。我只看见车外的天空从墨色逐渐变成深蓝,稀疏的星星也慢慢隐去身姿。
车队在荒野上行驶,飞扬的沙尘和颠婆的车辆,要是此刻有一首用沧桑的男声唱出来的老歌,倒颇有一种纪录片的氛围。我懒散的靠在椅子上,坐在我对面的蝰蛇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有闲心从椅子后面的储物箱里掏出一瓶喝的,他不像是在押运我,这家伙轻松的像是来度假的游客。
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果香在车内回荡。我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从昨晚上到现在我滴水未进,有点口渴。
蝰蛇看见我在吞唾沫的丢人样子,将手里的瓶子护在了身后。
“想什么呢,这可是限量版的桃汁,我当初跑了好几家超市才买到的。不会给你喝的。”
这居然是桃汁吗?
我回想着第一次见到蝰蛇的时候,两天前的提审。那个时候蝰蛇坐在高台上,声音冰冷喑哑,和他的名字一样让人皮肤微麻。可现在他把那瓶限量版桃汁护在身后,像是个怕别人抢他糖的熊孩子。
这落差的确有点大,我一时间接受不了,想用手揉揉的我的脑袋。可惜那特制版的电子镣铐不给我这个机会。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喝酒吗?为什么喝桃汁,不觉的掉价?”
隔着兜帽,蝰蛇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同时惬意的将桃汁送进兜帽里享受。
“我先不去在意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形象,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桃汁对我来说是这个世上最好喝的东西,没有之一的那种。”蝰蛇举起手指在我眼前晃悠。“其次,谁规定喝桃汁就是掉价行为?你吗?”
语气不善的蝰蛇仿佛在用兜帽下的脸对我呲牙,有些微恶意在里面。想来从他手里骗点水喝是没辙,我只能自己在椅子后面的储备箱里翻找看能不能有点收获。运气还算不错,我找到一瓶矿泉水,被镣铐困住双手的我勉强将水从箱子里夹了出来,看起来很是狼狈的喝着水。
“其实箱子里有个隔板,下面有饮料。”
我喝水的滑稽样子应该是把蝰蛇逗乐了,我不相信他提醒我隔板下有饮料是出于好心。
“不用了,白水比较解渴。”
将瓶子里的矿泉水喝光,我干涸的喉咙终于不在对我抗议了。蝰蛇也享受完了那瓶限量版桃汁,又从椅子后面的储物箱里掏东西。
这次他掏出来的是一包已经烤好的肉片,从散发出的香气来看,肉片上肯定已经撒满了香辛料。
喉咙不再向我抗议了,这次轮到我的肚子抗议了。
蝰蛇听见我发出的不争气的声响,兜帽漏出了细微的窃笑。我转过身不理他,强撑着我渺小的尊严。
“这可是军监处食堂的小灶,要知道军监处的帮厨出去给酒店当主厨都绰绰有余了。你就不想试试这大厨小灶精制的烤肉片?”
蝰蛇提起一块肉片晃了晃,肉香肆意侵占着车里的空间。这家伙嫌这不够,又从储物箱里掏出了蜂蜜,金黄的蜂蜜裹在了肉片上,香气中除了有肉和香料的侵略性外又多了一丝甜美。我此刻很想把鼻子剁下来,因为这香气我已经快控制不住嘴里分泌的唾液。
“还撑呢,看看你蠕动的嘴唇。”蝰蛇甩了甩肉片,有几滴蜂蜜从我眼前飞过。我能听见他咀嚼肉片的声音,油气十足。“嗯,美味。厨子手艺越来越好了,真不试试?”
“免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且我可是被上人鄙视的悉铎人。”
虽然肚子的咕噜声越来越大,可嘴上我不能认输。要这时候认输了,我那渺小的尊严真就一点不剩了。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我也的确像从你嘴里挖出些消息。你是军校生对吧,学校应该教过你敌人会刻意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来让你放松警惕。”
蝰蛇令人意外的……坦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家伙说着话的同时又在从储物箱里掏东西,他这次甚至把脑袋都伸进去了。
“不过嘛,学校教的那些都太死板了。我喜欢更简单粗暴一点的方式。”
我在思考蝰蛇说的简单粗暴的方式是什么,一瞬间我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每一种都符合军监处近卫这个身份该有的狠辣果断。但我万万没想到,我眼前的蝰蛇是个奇葩。
他直接从储物箱里掏出了一堆吃的。
我看着蝰蛇从储物箱里一个一个往外掏食物,我不由的怀疑那个储物箱到底是怎么塞进去这么多吃的,可这无足轻重。因为当我看见这家伙开始往外掏甜点和冰淇淋的时候,我下意识的透过玻璃往后看去,我觉的身后的车队里可能跟了一个军监处食堂的厨子。
这么多美食,蝰蛇这家伙是带着军监处的炊事班押送我吗?
“应该够丰盛了吧,怎么样?想不想美美的吃一顿大餐?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可以,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很划算的买卖对吧?”
吞了一口唾沫,我的意志力遭受着极大的考验。如果蝰蛇的要求简单一点,我说不准会为了好吃的就地倒戈,化作一个知无不言的乖孩子。要是放在军队我就是人人口中唾骂的软骨头。
可罕见的,我这条软骨头硬气起来了。
“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话”我听到蝰蛇说出这句话顿时觉的后脑勺生疼。昨天莫尔斯提着我的领子威胁我的场景历历在目,这群帝国精锐的手段就这么简单?威胁过了就是利诱?我要是知道什么不早说出来了,被你们这么折腾我好受吗?
蝰蛇又掏出一个折叠桌,将吃的摆的很讲究。我本身心情就不好,有种想要掀翻这桌子把食物拍在蝰蛇脸上的冲动。不过理智告诉我,如果我真这么做的话,被拍一脸食物的绝对会是我自己。
“你知道莫尔斯昨天来找过我吗?”
我握紧了拳头,电子镣铐检查到我的肌肉运动收紧了不少,明明我松开拳头就可以让手腕处不会因为镣铐而疼痛,但我任由电子镣铐压住我的皮肉。
“他让我告诉他我来到帝国之前的事情,说我的资料和我姐姐绑在一起。他无权查阅。所以来找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语很平静,出乎我意料的平静,我原本以为我谈及这些的时候起码会有最基本的烦躁。可声音中的平静淡然,让我怀疑这些话是不是由我自己说出来的。
说着说着,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了。我在抱怨,又在咒骂。可我却找不到一个对象,我不知道该咒骂谁,也不知道该让谁承受我的怨念。我的话语仍在继续,但我却逐渐看不清面前的蝰蛇,他的身形逐渐模糊,最终变成一个单方面接收我话语的影子。我是看不到他的回应还是根本不期待他的回应,我也不清楚。
我不过是想来到帝都,来看一眼姐姐的曾经的装甲。断掉一个念头,为我的曾经留一个记号,在我以后老到神志不清的时候还能记住我的亲人。我的念头很质朴,想法很简单。我原本以为我走出一条路来,路途会很短暂。但我没想到我一头撞进了泥潭里。
以前姐姐还在的时候,我住在一个简易的租房里,等着姐姐有假期和我团聚。在姐姐离世后我被莱尼姐收养,从简易的租房换成一个干净温暖的小房子。这稀疏简单的生活,贫瘠且兴不起波澜。有些好笑的是,我以前在学校课上打瞌睡的时候会觉的这生活真是平淡过头了。
可现实是,我只是被人托在沼泽上,感叹着岁月静好。
“好了,你吃吧。”
我还在无意识的碎碎念着,但我面前的蝰蛇却突然挥了挥手,把放满了食物的折叠桌推到我面前。
嗯?
我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桌子好吃的在用香气诱惑我。我闹不懂了,我干了什么让蝰蛇突然愿意给我吃的?
“你有什么意图?”
“什么意图?我不是给你说了吗,告诉我想知道的你就可以吃东西。你已经告诉我了。”
“我……告诉你了?!你什么都没问啊。”
“是你自己碎碎念说出来的。”蝰蛇靠在座椅上,把手伸进兜帽掏了掏耳朵。“我就想知道莫尔斯昨天找你说了些什么。你一开始就说出来了我为什么不让你吃东西?我这人跟外表不同,很讲信用的。”
你让我看见过你长什么熊样了吗?!
我在心中对着蝰蛇比了个大大的中指,刚想问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些,这人别过头,明显没有多说的意思。
好嘛,哑谜。没完没了的哑谜,不过我也不想深究了,现在我已经冲进这滩沼泽里了,早晚我都得想办法把这些秘密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
“啊,时间可能来不及了。我建议你还是别吃了。”
我刚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情抓起一个蛋糕的时候,蝰蛇突然开口。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纯当他在放屁,可还没等我把蛋糕放进嘴里,一个急刹车。蛋糕擦着我的脸砸到了地上。
什么情况,移动监狱到了?
我把视线对准窗外,想观察观察周围是个什么环境的时候,蝰蛇又开口了。
“现在,低头把脑袋护住。”
转头看向蝰蛇,我发现无声中这家伙已经在启动核心框架,光子方框在他周围不断漂浮。还没等我开口,一道粗大的光束打到车队旁的空地上,掀翻了一辆装甲车。
“什么情况?!”
我抱着脑袋,光束轰炸的余波让车辆剧烈震颤着。蝰蛇一脚踢开装甲车的车门,光子方框同时消失,那名为毒牙的核心框架展开速度看的我瞠目结舌。
“还能有什么情况,特蕾莎队长来接你了。”
被踹开的门让荒野的风沙流进车内,我捂着嘴咳嗽着,模糊中我能看见车队旁边的丘陵上,白金的核心框架正在冲向车队。
莱尼姐,她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