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姬丝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霜落听惯了的柔和声音在此时却有些刺耳。黑发丽人以沉默相对梅姬丝。而那边大小姐也明白耳边没有言语的原因,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
“让小白去白森市找你们,不单单是奥德曼学长的意思,我得知学长的做法后……没有阻止他。”
霜落依旧沉默,但在脑海中烧灼的怒火却已慢慢熄灭。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她可以是个脑袋跟数世纪前的单核处理器没区别的憨憨。可在切身之事上霜落从不,也不敢含糊。马西姆这个不着调的人她可以不相信,但梅姬丝的判断黑发丽人还是愿意去相信的。
“理由,罗恩。”霜落深吸一口气。“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为了小白自己,这个理由足够说服你了吗?”
听到梅姬丝的理由,霜落差点又爆出怒火。将问题转移到白归灵身上,这本身就是一种推脱。这位性格认真的大小姐终于也开始敷衍别人了吗?黑发丽人很想嗤笑梅姬丝,不过她的理智一直拉着她将近失控的情绪。
“什么叫为了小丫头自己?”霜落低声发问。“说清楚点,罗恩。她身上有什么问题只有让她来白森市这个漩涡才能解决的?”
“霜落,你和安学长从瑟拉维回来的路上,有注意过小白的心态吗?”
梅姬丝叹了一口气,安知敬暂且不论,霜落这种大大咧咧的家伙肯定心思没细腻到能够察觉小白的情绪。试想一位常年生活在帝国,遭受各种歧视和压迫的悉铎人,突然来到一片举目无亲的土地,很难不在心中积压不必要的压力。加上她正处在一个人最为敏感的年龄,淤积在心中的情绪往往无法找到疏通口。小小的火花,要是永不熄灭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变成燎原的大火。
说实话,最先让马西姆看出来小白的情绪不对让梅姬丝觉的这是自己失职了,安知敬临出发前明明拜托过自己要好好照顾白归灵。
小丫头的心态?
霜落在心中咀嚼着这句话,她挺憨的,可她并不傻。隐隐间,黑发丽人明白了什么。
从瑟拉维回到赫图斯所需的时间并不短。安知敬忙着善后的事情抽不开身,但自己绝对是闲的发慌。有关小丫头的情绪,她本应早早注意到的。
但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为什么觉的一个十九岁的女孩贸然前往另一片土地会毫无感觉呢?为什么会相信白归灵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心灵呢?
这毫无缘由就从心中涌生出的信任蒙蔽了霜落的双眼,让她认为白归灵会没问题的。毕竟,她可是绮姐的妹妹啊。
霜落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阵灵光,她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在犯一个错误。一个和白归灵的错误殊途同归的想法。
白归绮的身影那怕在她死后仍在膨大,霜落无条件的相信有关她的一切,白归灵则一直没能跑出她的阴影。两人最信任,最敬仰的人。化作了最坚固的枷锁,将霜落和白归灵困死在思维的牢笼中。
“我懂你想说什么了,罗恩。”霜落皱眉,心中堆积着自责。
让白归灵留在赫图斯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的,现在唯一能帮她,能消抚她不安的只有一人。
安知敬。
那家伙明白的更早,所以一开始就带着小丫头离开了工作室。霜落抬头,视线穿过了穹顶和岩层,仿佛能够看见那两人正在互相谈话。
你这家伙可得努力点啊,黑发丽人心中默念着。
……
安知敬待在一边,用河滩上的碎石垒出了一个小堡坐了上去,他和米格闹的有点不愉快。核心方块的注意全部放在了白归灵身上,生怕那小丫头一个想不开就跳河。
要是安知敬知道米格现在所想,大概会嘲笑它一句想的太多。但在笑过之后,他也会跟着担心起来。
实际上,安知敬也不敢确定自己这招是否有用。要是白归灵是个没有韧性的小女孩的话,这番刺激反而会适得其反。不他安知敬不是不能用更柔和的办法,慢慢来总会让白归灵得到释怀,可他偏偏用了最激烈的手段。
和马西姆、梅姬丝、霜落他们不同。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觉的白归灵需要的是开导,需要的是抚平她的情绪。安知敬知道,那都没用。对白归灵来说,开导和安慰仅仅只是让她暂时忘却伤疤的糖果而已,嘴里的甘甜消失过后,疼痛依然会再涌起。
她需要的是信任,不是其他任何人的信任,而是她自己的。
安知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白归灵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无论哪个时候她会说出什么话语,是怯懦的借口也好,是坚定的目标也好。只要是她自己的话语,只要不是在其他人的推动下,是她自己想做的。
那就一切都好。
运河的水光轻柔无比,老式船只庞大的躯体贴近岸边,将河对岸的灯光悉数挡住。汽笛鸣响,嘹亮的声音在微暗中宛如一束光亮。白归灵顺着船只那巨人般的曲线看向夜空,在厚重的云层下,隐隐能看见几颗星星。
曾经年幼时缠着姐姐要她给自己讲故事,但却并不是想听故事而已。当时自己刚刚有些长成,姐姐的肚子里也没什么干货,那些早就听腻的故事压根无法吸引自己。那么,为什么还要抓着疲惫的姐姐不放呢?
当时白归绮也这么向白归灵说着,“小丫头你放过我好不好。”
最后是怎么了结这件事来着,白归灵冥思苦想,记忆有些模糊、有些暧昧。要是找借口的话,可以说自己当时太年幼已经记不清了吧。可悉铎女孩清楚,自己只是刻意不去想着些而已。
在这里,有河水无声的流淌和船只无言的前行,安知敬躲在一旁甚至都不看向这里。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要不就这样过去吧,对着安知敬裝装样子。他就算失望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失望他的,我过我的。
可这念头一出来,悉铎女孩就被恶心到浑身打了个寒颤。
白归灵双手抱膝,从出生至今前所未有的呕吐感包围了她。也就是胃里没什么东西,不然她绝对会趴着河滩吐一地。如山般的重压坠在心头,虽然浑身僵硬无比,可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我自己都不想轻松点吗?白归灵扪心自问。
明明很想轻松一点,可不知道为何。每当那些念头出现时,总会从身体深处涌出不适感。理智在倾向可以轻而易举办到的事情,可感情却挡在白归灵面前,告诉她不应该这么做。
真是好笑,明明在别人身上会阻止这种想法的应该是理智,到自己这里却变成感情了。
那藏在心底,被掩盖住,被庞大的不安所压碎的,那一丝丝不甘心。
有答案了吗?白归灵不能说有,却也不能说没有。她还是没有一个前进的方向,年轻女孩的浅薄人生仍是一个困住她的环。不过在作为奔跑在环上的白归灵,却提炼出了一股决心。
挡住灯光的船只移开,冲着珍珠贝大桥行驶而去。河对岸的灯火撒了过来。在这一片光亮中,白归灵想起了一句东方俗语。
船到桥头自然直。
白归绮并没有教过她这句话,这是白归灵从书上看来的。悉铎女孩也想起,自己是何时看到这句话的。
在死求了很久,姐姐依旧不愿意给自己讲故事后。白归灵自己从高高的书架上,拿下来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