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的世界里，不分上下左右，没有任何方向可言。意识随着思维的脉络急促前行，用现实所无法理解的角度跳跃腾移。
本该如此。
但是被饕蛾吃掉的那些意识，会被塞进以翅膀的纹路里面，随着饕蛾的飞行以相同的频率摆动着。它们被困在翅膀里面翻腾不休，好像被丝线缠住一样，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狠狠挤压、消磨。
某个意识承受到了极限，陡然碎裂，化作碎片。大部分被饕蛾吸收，还有一小部分的碎片沾到了其他意识上，然后融为一体。
饕蛾靠着这样的手段将意识碾碎，然后供它们吸收。
直到饕蛾的翅膀变得僵硬不再摆动，直到有人毁坏了饕蛾的翅膀将那些邪恶的纹路破坏。那些意识才会顺着裂口，往一个更加自由的空间滑去。
北斗关上了门，又让甘雨和申鹤联手施法，构造了一层结界，令脱困的意识们只能在限定的范围之内游弋。
虽然没能亲自看见，但是外面的人只要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还是能够听见一些微小的动静在内部传播。
像是无意识的呓语、陡然出现的灵感、睡梦之中的沉吟，意识发出的声音微弱而又难以解读，但是在场的四十六个意识聚集在一起，它们发出的声音就如同洪流一般的杂乱。
对此起反应的只有两种事物：一、是这些意识的身体，二、就是饕蛾。
前者躺在地上轻微抽搐，感受到了那原本属于自己，但是被夺走的一部分，一种本能的联系瞬间就在两者之间架构了起来。
那四十六个意识，在饕蛾拥挤而可怕的翅膀里被折磨了许久，重见天日之后在虚空之中游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与原本的身体融为一体。
森然睁开了眼睛，他全神贯注地听着，直到身后的结界里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音。他知道，有些人已经取回了她们的意识。
这个时候，他会忍不住地去想，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刻晴。
他焦急地等待着。
“喂，森然。跟我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饕蛾的翅膀还有意识之类的。”
不知道是不是北斗看出了森然的紧张，特地跑过来搭话，总之森然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通过与人交流，来给自己缓缓。
“翅膀是饕蛾身上最为危险的武器，比它锋利的附肢和爪牙还要可怕。但是它却不仅仅是武器，翅膀所承担的功能是在是太多了。”
与人交流确实一个消除紧张感的好方法，对于森然而言，同时也是个整理自己记忆的好时机。
如果将人的意识比作水缸的话，那饕蛾的触手就好像棍子一样，伸进水缸里将里面的原本平静的水搅得混乱不堪，将沉积在缸底的水垢、污泥、杂草全部卷出来。
在与那只饕蛾决一死战的时候，森然就靠着这样的手段，从意识的深处获取了很多的平时从来都不知道的记忆。
比如说，饕蛾并不是魔神，而是「博士」从某位魔神的躯体和权能上，截取下来的一部分，配合炼金术、医学、植物学、生物学、神秘学等各类知识，所改造出来的一种生物。
这种生物经过了一代又一代的培育改良之后，最终才变成了如今的饕蛾。
“我记得，璃月的历史上也有好噬人梦境的魔神，会不会这个饕蛾的蓝本就是祂？”
北斗虽然在一些专业的地方听得似是而非，但是对于这些秘闻她倒是很感兴趣，所以听得十分认真。
“有这个可能，但是没有证据。我只知道，饕蛾目前对于「博士」而言并不是完美的作品，或许等它真正变得完美的时候，饕蛾也就真的成为了魔神。”
「博士」，你究竟到达哪一步了呢？
“那些人都会醒过来吗？”
“不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只饕蛾吃掉了哪些人的意识，就只能吐出这么多。想要唤醒全部的人，必须宰掉所有的饕蛾才行。”
被饕蛾消化掉的那些就永远也不可能被唤醒了。
“她们醒了，太阳也快要落山了，我们准备行动吧。”
......
夜幕降临之后，三朵比黑夜颜色更加斑驳的黑斑扑向夜空。
饕蛾们扑打着它们奇形怪状的翅膀。那三只结伴而行的身影之中，有一只饕蛾的体型比起另外两只而言要小上一些，但是它的肢体比起它的同类而言，更加的趋近与噩梦那般扭曲的形状。
这是就白术亲手饲养出来的那只饕蛾。
它带领着两只同类，挥动着触手将感知张开到极限，来自地面的各处涌出的思维与意识令它们感到无比愉悦。
突然之间，那个小家伙摆动的触手瞬间僵硬，连拍打翅膀的频率都变慢了下来。
它闻到了，那个从它还是幼虫时期开始，就一直喂养它的那个意识。一瞬间的芬芳令它的灵魂都忍不住发出了舒爽的尖叫声，它贪婪地晃动着触手，与同伴交流着。
不一会儿，它们跟随着这个小家伙，一路向北，直接掠过了人口众多的璃月港上空。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另外一些美味的意识也逐渐地出现在它们的感知范围之中。
有白术作为诱饵，因此人们将决战的地点，选在了一处地势比较开阔的丘陵地带，一开始她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选在比较狭窄的地方，但是这些吃过一次亏的怪物可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饕蛾在天上回转盘旋，这个高度虽然没法让地上的人看到它们的翅膀，但是也足以令自己的触手触碰到她们的意识。
同之前一样的，饕蛾们的触手开始在人们的意识上作妖。看着地上紧紧抱作一团的人类，即使是拥有元素免疫能力的饕蛾，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的亲自下场。
它们很聪明，但是也很容易受到诱惑。
用触手反复地抽打了近十分钟之后，下面的人群之中似乎出现了崩溃的迹象，有一个人类承受不住折磨，脱离了大部队向着远处跑去。
一只饕蛾伸手抹了抹触手，挥舞着翅膀俯冲过去，另外两只则一直攻击着人群，也监视着另一只同伴的情况，在这比较开阔的地形下，它们可以随时支援。
另一边，按照计划脱离了大部队的申鹤，一边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一边向着计划中的地点赶去，她被委以重任要一个人拖住一只蛾子。
感觉到平日被红绳压制住的情感，有逐渐将她的理智取代的情况出现，她就知道至少有一只饕蛾跟上来了，但是她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也没有带一面镜子。
直到她的耳边传来了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大脑里也出现了异样的沙沙声，她才停下。转身掏出一张符箓，迅速地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只饕蛾在滑行的过程中调整着翅膀的角度，以便于地上的猎物在转身的瞬间，就能看见自己的翅膀。就在实际到来的瞬间，它将翅膀张开到了极限，将自己的意志注入翅膀上那些怪异的图案之中，但是迎面而来的，却是符箓上爆发出来的金光。
它转瞬间发出了惊骇而愤怒的嘶吼声，连翅膀都忘记了扑打，直接栽倒在地上。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申鹤深吸一口气，天上的那两只饕蛾还在搅和着自己的意识，于是她放弃了抵抗，也解开了束缚住自己的红绳。
原本被镇压在内心最底处的凶性在饕蛾的帮助下，尽情释放了出来。申鹤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痛打落水狗。
“计划第一阶段，完成。”
看着那只被申鹤引走的饕蛾再也没有飞回天上，森然忍不住地松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了天上剩下的那两只。
“那个姑娘，这个状态下会不会一不小心伤到饕蛾的翅膀啊？在这种情况下割开翅膀，里面的意识会死掉的......”
北斗作为有幸见到申鹤情绪失控的一员，为这个看起来高冷纤细的姑娘所表现出来的凶悍战斗力给深深镇住了，看着饕蛾那瘦的跟柴火有一拼的体型，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好消息是不会，但坏消息是这种状态下的申鹤绝对干不过饕蛾，毕竟现在她才是失去理智的野兽，而饕蛾始终都是一个会计算利益得失的聪明猎手。”
就如同森然所预料的那般，面对坠落到地上手忙脚乱的饕蛾，申鹤一开始在战斗之中是占尽了上风，直到饕蛾靠着强大的体魄扛过了一段时间，两者开始僵持的时候，申鹤本能地用上了冰元素力，而这就是她失败的开始。
在搏杀的过程之中，申鹤本能地用上了自己最大的依仗，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森然之前跟众人说的，饕蛾具有冰元素力的免疫能力一事。
申鹤翻身一腿，劈在了饕蛾的脸上，将其击退了两三米，随后直接将手里的息灾投掷了出去。饕蛾扭身躲过之后，不料本命箓灵拾起长枪，从背后进攻。
缠绕着冰元素力的息灾，落在它的背上毫不意外地没有溅起一点水花。饕蛾伸出所有的附肢和利爪，拥抱住了申鹤，做出了进食的姿势。
面对那些故意封锁自己视线的家伙，它会很小心地用爪子撑开她们的眼皮，就像它现在撕开申鹤脸上的符箓一样。
“滚开！”
一声怒喝从它的背后传来，饕蛾的感知领域里，突然地出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意识。
经受过特殊训练的森然，能够在行动的同时彻底放空自己的思维，在一定程度上令饕蛾完全无法用它们最常用的方式感知到他。
在饕蛾的视角里，它的背后就突然钻出来了这么一号人物，自然是被吓了一跳，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棍子，手里的猎物也被夺走。
挣脱了束缚的申鹤依然处于一种混乱的狂暴状态，但是好在饕蛾紧紧地吸引着她的仇恨，于是她又第一时间地冲上去跟它打了起来。
天上的同伴见势不妙，盘旋了几圈之后也降落了下去，支援起了那只被围攻得很惨的饕蛾。此时的天上，只剩下了那一只体型最为娇小的饕蛾，它依然按照计划，用触手抚摸着人们的意识，有条不紊地拍打着翅膀，悬浮在人们触及不到的天空之中。
“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天空对于这群家伙而言实在是太安逸了，在仙人不出世的前提下，天空对饕蛾而言毫不设防，于是它们才能够以如此肆意而又悠闲的姿态戏弄着璃月港。
直到群玉阁出现在了它们的视野之中。
昔日，翱翔在璃月港上空的饕蛾们，也曾见过着巨大的漂浮物，生物的本能告诉它们，这很适合用来作为它们的巢穴，繁殖后代。但是群玉阁上下布满了结界与阵法，让这些怪物们不敢靠近。
如果没有了群玉阁在璃月上空的威慑，它们在璃月港的猎杀恐怕会更加的疯狂而残忍。
甘雨站在群玉阁上，身边架起了三台归终机，它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虚幻的金光，整体看起来有几分透明感。
这并不是架在天衡山上的那架年久失修的真品，而是凝光根据图纸仿制出来的复制品，但是如果由仙力来驱动的话，威力与原版几乎不相上下。
“根据饕蛾的习性，元素免疫力越强，在族群中越是上位，再加上保护幼崽的习性，所以留在天空中的必定是那只最小的、最危险的......必须，一击杀死它！”
元素免疫，意识攫取，魔神残躯。
一想到这三者全部都集中在一个怪物的身上，她就感觉手心出汗头皮发麻，如果它进入了成熟阶段，恐怕就与一个魔神没有任何区别了吧？但是甘雨并不确定，自己的仙力能否直接杀死它......
甘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降魔大圣，魈
按照帝君的旨意，仙人们并不允许插手此事，一切都应交由人类自己，那么魈的出现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手递上了自己的和璞鸢，上面覆盖着浓郁的夜叉仙力，如果那这把枪作为归终机的炮弹打出去的话，绝对能够一击致命。
“多谢。”
甘雨躬身轻轻地道了一声谢谢，随后接过那柄长枪，安装在归终机上。
她驾驶着归终机，回想着魔神战争时期的状态。她不能依靠归终机的瞄准功能来锁定那只怪物，不然很容易因为看到它的翅膀而前功尽弃，她只能靠自己的肉眼，在漆黑一片的夜幕中分辨并锁定那块小黑斑。
甘雨额前冒出了冷汗。
一阵空前的危机感如潮水一般将那个小家伙包围，一瞬间它就感觉到，这片天空现在对于它而言已经开始变得危险了起来。
远处的天空，爆发出一阵不亚于日出的光辉，就在群玉阁上。
一道光芒喷射而出，震爆空气。
随后，便是一声震人心魄的哀嚎声。那只饕蛾预感到了危险的到来，尽力地调整着身形，改变着自己的方位，但是那把碧绿的长枪依旧刺穿了它的腹部。
它发出了一声近乎于哭泣的嚎叫声，向着地面坠去。
森然偏头看了一眼，从镜子里看到了那只怪物在空中喷射鲜血的模样，喜上眉梢。
“现在就是解决这两只的时候了......”
面对两只饕蛾的攻击，众人都带上了眼罩，行动全凭森然的口头指挥。那两只饕蛾也并非蠢货，它们分开行动，一只在正面牵制所有人的攻击，另外一只则瞄准了众人的眼睛——森然。
它想要绕到另一边，让森然的目光迎上它张开的翅膀，好让他的意识臣服在它的邪恶面前。
“云堇！左跳，弹开！”
已经感觉指尖发麻的云堇在听到森然的吼声之后，还是强打起精神，从疲惫到颤抖的双腿里挤出最后的力气跳起。随后，脚尖点地、踢腿抬枪、元素爆发，一气呵成。
岩神之眼闪烁，随着她回转的动作，枪尖划出一道圆弧，砸在了那只想要绕路，靠近森然的饕蛾身上。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饕蛾的嘶吼与哀嚎，意识里还有不断上翻的混乱声音，甚至有段时间云堇只能听见自己竭力的喘息声，让她忍不住摘下眼罩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枪尖传回来的反震感令云堇感到一阵满足，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听从森然的声音就可以了......
那只从天而降的饕蛾，在距离地面几十米的地方突然张开翅膀，用尽全身的力量调整着方向，无比诡异地折到了森然的面前，无比野蛮地撞上了森然。
在那混沌茫然的瞬间，森然的目光撞上了饕蛾的翅膀。
色彩从翅膀上的图案中溢出，如同暮时的阳光洒在铺开的海草上，神秘而迷人。摄人心魄的力量侵入了森然的意识之中，对他的意识肆意涂抹。
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森然先生？”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云堇很是不安，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应她的却是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
即使不需要指挥云堇也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
失去了指挥的云堇不禁方寸大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闪避。由于身怀特殊的技巧，她和北斗被森然安排在了最靠近森然的地方，随时准备将靠近的饕蛾弹开。
此时，她并不知道森然被从天上落下的那只饕蛾，砸了个正着还看到了它的翅膀，但是随着危险的靠近，她的身体本能地挥枪旋转了起来。
失去了森然的指挥，云堇这招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虽然弹开了袭来的饕蛾，但是也在万叶的背上开了一道大口。
万叶跌到在地上，正好挡住了北斗的退路，一个不稳撞在了一起。一只饕蛾突然袭击，抓住了一直在干扰它们的白术，另一只则抓住了行秋，开始向他伸出触手。
战线瞬间崩溃。